12 “利奥就在那里。在二等座。”(第2/3页)

“你说看到利奥,”特纳催他说,“在人群里吗?”

“差不多。”

“什么意思?”

“唔,我只看到他的后脑勺。头与肩。只是一瞥。来不及抓住他:一眨眼就不见了。”

特纳用一双大手一把揪住克拉伯。“你说你看到他喝啤酒!”

“放开他。”布拉德菲尔德说。

“嗳,冷静!”有一下子克拉伯几乎目露凶光。“嗯,我后来又看到他一次。是人群散去之后。这一次差不多是面对面。”

特纳放开他。

“火车开到的时候,每个人都大声欢呼,震耳欲聋。大家推来推去,想可以看一眼卡费尔德。一个角落里甚至有人打架,但主要是那些记者。都是些烂人。”他深恶痛绝地说,“鸟人阿勒顿也在里头。我敢说打架八成是他挑起的。”

“老天,拜托你!”特纳喊道,克拉伯直视着他,表情相当难看。

“最先出现的是迈耶-洛林,警察用围栏给他留了条通道。然后是蒂尔希特,再就是哈尔巴哈,每个人都喊得像鬼叫。就像是披头士来了。”他说,一脸不解的样子,“主要都是些小伙子,留长头发的。他们死命从围栏伸出手,想摸一摸偶像的肩膀。卡费尔德没有出现。我旁边有个家伙说卡费尔德一定是从另一头下车。他不喜欢人们靠得太近,这也是为什么他到哪里演讲都要搭个高台。人群有一半散到别处找他,其余的一半留着,以防他会出现。然后从扩音器里传来广播:大家可以回家去了,因为卡费尔德仍然在汉诺威。当时我心想,波恩今天真是走运。”克拉伯咧嘴而笑。“你们怎么看?”

没有人说话。

“那些记者都很火大。我想到应该打个电话给劳利,让他知道卡费尔德没有现身。你知道,伦敦方面喜欢随时知道他的行踪。我是说卡费尔德的行踪。”他这话是对特纳说的。“他们喜欢盯紧他,不让他跟陌生人谈话。大堂边有一家不打烊的邮局,我打完电话出来的时候突然想到,何不喝杯咖啡整理一下思绪?餐厅就在邮局旁边,有些桌子让人坐坐。我是说让人坐坐,不是说让人喝酒。”他解释说,就像那是他偶尔会碰到的怪地方,“餐厅分两边,头等座在一边,二等座在另一边,各有各的玻璃门。”

“拜托你长话短说行不行!”

“利奥就在那里。在二等座。坐在一张桌子后面。身上穿着风衣,看来是军用的。他气色看来很不好。”

“他喝醉了吗?”

“我不知道。老天,早上八点钟喝醉也未免太夸张了吧?”他看起来一脸无辜的样子,“但好像很疲倦,一点都不衣冠楚楚,完全不像他平常的样子:光鲜、蹦跳。不过,”他愚蠢地补充说,“我猜我们全都怀念他从前的样子。”

“你没跟他说话?”

“没有,谢啦。我知道他处于那种情绪下是什么样的人。我赶快闪人,回来告诉劳利这事情。”

“他带东西了吗?”布拉德菲尔德迅速问,“带公文包了吗?任何可以装文件的东西带了吗?”

“没有,劳利老哥,”克拉伯喃喃说,“没有,抱歉。”

三个人都静静站着,克拉伯瞄瞄布拉德菲尔德,又瞄瞄特纳。

“做得好,克拉伯。”布拉德菲尔德终于说。

“做得好?”特纳喊道,“他做得差极了!他为什么不上前跟他说话,不勾着他脖子把他拖回来?做得好?他现在去了哪里都有可能。那是我们最后一个机会!他旁边有别人吗?”特纳打开门,“我问你他身边有没有别人?快点嘛!”

“一个小孩,”克拉伯说,“小女孩。”

“一个什么?”

“六七岁左右。谁家的小孩。他跟她在说话。”

“他看见你了吗?”

“应该没有。”

特纳一把抓过挂在衣帽架上的雨衣。

“我宁可留在这里,”克拉伯说,“抱歉。”

“那你呢!你还站着干吗?走吧!”

布拉德菲尔德没有动。

“拜托!”

“我要留在这里。克拉伯有车,让他带你去。他说不定是认错人。就算没有认错,他看到利奥至少是一小时前的事了,他一定已经走了。我不想浪费我的时间。”他没理特纳的惊愕瞪视,继续说,“大使交代过我不要离开大使馆。随时都会有布鲁塞尔发来的消息。很有可能他需要我陪他去拜会总理。”

“你以为?一个三方面会议?他手上可能带着一大把机密的。你到底怎么搞的。难道你希望西布克龙先于我们找到他?你希望他被人赃并获?”

“我刚才告诉过你了:秘密不是最最重要的。能够保得住它们当然是最好。但如果和我们目前面对的事情相比……”

“但那些秘密档案却是最最重要的?那个绿档案,不是吗?”

布拉德菲尔德神情犹豫。

“我是没有命令他的权力的,”特纳喊道,“我也不知道他的长相!我见到他该怎么办呢?告诉他你想找他谈谈?你是他的老板,不是吗?你希望西布克龙先找到他?”眼泪荒谬地从特纳的眼眶溢出,他的声音是一种哀哀求告的声音。“布拉德菲尔德!”

“他是一个人。”克拉伯喃喃地说,没有看着布拉德菲尔德。“他完完全全一个人,老哥。小女孩不算的话。我很肯定。”

布拉德菲尔德看看克拉伯,看看特纳,然后脸上再一次被紧紧压抑下来的私人痛苦所笼罩。

“你说得对,”他终于说,口气非常勉强,“我是他上司。我有责任。我还是去一趟比较好。”他小心锁上两道门锁,又交代皮特小姐说加韦斯顿可以代行他的职权,然后带头走下楼。

五个刚从伦敦运到的新灭火器像红色哨兵沿着走廊墙壁一字排开。在楼梯间,一批钢床的组件等着人去组装。几床灰色毯子堆在一辆档案手推车上面。大堂里,两个男的各站在一把梯子上,要架设一道钢屏。冈特表情迷惘地看着他们一行三人——为首的是克拉伯——快步穿过玻璃门,走向停车场。布拉德菲尔德开车方式的傲慢让特纳吓一跳。车子闯过每一个黄灯,一直占住左线道以便转入通向火车站的路。遇到检查岗哨,布拉德菲尔德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和克拉伯早已把红色证件举到窗边。车子开在湿漉漉的圆石头上,在电车轨道上打滑,布拉德菲尔德静静地握着方向盘,耐心地等车子恢复平衡。他们来到一个挂着“停步”指示牌的十字路口,几乎从一辆迎面而来的公交车车轮子底下直穿了过去。接下来车子变少,路上挤满了人。

有些人举着横幅,其他人穿着灰色雨衣,头戴黑色洪堡帽,那是‘再造运动’支持者的标准服装。他们不太情愿让路,回头怒视着车子的车牌和闪闪发亮的外国烤漆。布拉德菲尔德没有按喇叭也没有换挡,只是把他们甩在后面。有一次他为一个既不是聋子又没有喝醉的老人刹车,又有一次一个小伙子用手拍打车顶。火车站台阶上撒满五彩纸屑,柱子上贴满标语。有个出租车司机像挨了揍一样发出一声喊叫。他们把车停在了出租车停车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