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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桌旁各处一个个疲累的头抬了起来,一张张醉醺醺的脸转向乔纳这个迷离的太阳。布鲁斯纳先生生怕错失任何珠玑字句,半爬出椅子,越过桌面,决心捕捉乔纳的每一句话。而云游四海的贤人已严词拒绝批评:

“不,我才不是随便乱放屁哩,你这个乳臭未干的爱尔兰佬。我说的是石油,我说的是日本石油。以前很重的石油,现在变得很轻啰。我说的是黄种人主宰世界,我们所认识的他妈的文明就要结束了,连你们那个他妈的翡翠岛70都不例外。”

有个聪明人问乔纳,意思是日本人打算用石油灌满运河啰?但他理都不理。

“日本人啊,我的好朋友,在还没发现该怎么利用之前,老早就开始钻探他们的重油了。他们在全国各地的巨型油槽里装满油,他们的顶尖科学家夜以继日地研究该死的分解方程式。好啦,他们现在已经找到了,所以等着瞧吧。赶快打醒你们的腿,如果你们找得到的话,各位先生,这是我的建议,然后抬起你们的屁股面对上升的太阳,好好亲吻道别吧,因为日本佬已经发明了神奇的乳剂。也就是说,根据车站大钟,你们在这个乐园颐养天年的时间只能再维持五分钟了。把东西倒进来,摇一摇,然后‘宾果’,你就像其他男人一样得到石油了,要多少有多少。一旦他们建了自己的巴拿马运河,这可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事,可能就在小蜉蝣摇摇命根子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可以快乐地把东西运到全世界去。山姆大叔一定会暴跳如雷。”

停顿。桌子各个角落响起困惑不赞同的抱怨声,接着,逐字推敲的欧拉夫代表大家,提出显而易见的问题:

“乔纳,你这样说的意思是什么?‘一旦他们建了自己的巴拿马运河’?这样说的依据是什么,我想知道,拜托?建造新运河的想法,在入侵之后已经完全推翻了。或许你花太多时间潜在水底下,听楼上的动静了。入侵之前,的确有个专业的三方委员会研究运河的其他选项,包括修一条新的支道,美国、日本和巴拿马都是成员。现在这个委员会已经完全解散了。美国人很高兴,他们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委员会。他们假装喜欢,其实并不喜欢。他们比较喜欢维持原貌,然后增加新水闸,让他们的重工工程公司管理那些获利惊人的终点港口。我清楚得很,谢谢你,这是我的工作。那件事已经玩完了。去你的。”

然而乔纳非但没有屈服,还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

瞪着栀子花墙,潘戴尔就像布鲁斯纳先生,绷紧自己,捕捉从这位伟人唇间吐露出来的每一句预言。

“他们当然不喜欢那个他妈的委员会啰,你这个卖弄学问的北欧佬!他们痛恨委员会!他们当然要他们的重工工程公司进驻科隆和巴拿马市,控制终点港口。你认为老美为什么一加入委员会就开始抵制?你认为他们为什么一开始就想入侵这个愚蠢的小国家,用尽一切方法把这里摧毁得支离破碎?为了禁止淘气的将军把他的可卡因卖给山姆大叔?狗屁!他们这么做是为了击溃巴拿马军队,摧毁巴拿马经济,让日本人没法买下这个他妈的国家,建条对他们自己有利的运河。日本人要从哪里弄铝来?你不知道,所以我告诉你:巴西。他们从哪里弄铝矿砂来?还是巴西。他们的黏土呢?委内瑞拉。”他一一列举潘戴尔从未听过的物质。“你要告诉我说,日本佬打算把这些工业基本原料往上运到纽约,穿过快速货运路线运到他妈的圣地亚哥,再渡海运回日本,只因为现在这条运河对他们来说太窄也太慢?你是要告诉我,他们打算让他们巨大的油轮绕过他妈的南美海岬?让他们新的油管穿过地峡,然后花他妈的一辈子时间吗?他们就眼睁睁看着每当一辆日本汽车抵达费城,价格就得添上五百大洋,只因为运河没法再载运它们了?运河最大的使用国是哪一个?”

停顿,有人自告奋勇。

“老美。”有人大胆地说,也付出了代价:

“狗屁,老美!你难道没听过现在打着快乐无害的‘开放注册’名号,以此获得许可的权宜旗帜吗?谁享受这种方便?日本人和中国人。哪个王八蛋打算造下一代的运河通行船?”

“日本人。”有人低声说。

一道天赐的阳光奋力穿过潘戴尔裁剪室的窗户,像只白鸽停在他头上。乔纳的声音变得嘹亮。虚幻的赘词冗句犹如毫不需要的注释,全都抛开了。“谁拥有最高级、最低廉、最新颖的技术?忘了那些美国大男生吧,是日本人哪。谁有最好的重机械,最让人胆战心惊的谈判人才?最好的工程头脑,技术最好的劳工和管理人才?”他在潘戴尔耳边侃侃而谈。“谁日日夜夜梦想着掌管全球声望最响亮的通道?就在这一刻,是谁家的探测专家和工程师在凯密托河河口千英尺以下开采土壤样本?虽然老美进来把这个地方搞得一团乱,你们以为他们会就此放弃吗?你们以为他们会对山姆大叔磕头,为他们想控制世界贸易的蠢念头而道歉吗?那些日本人?你以为他们会撕掉生态杀手的和服,让彼此从未好好沟通认识的东西两大洋携手并进?那些日本人,在他们自己的存亡关头?你以为他们会屈服,只因为有人叫他们这样做?那些日本人?这不是地缘政治,这是爆炸哪。我们要做的就只是坐在这,等着轰然一响。”

有人怯怯地问,中国人在这场戏里可能扮演什么角色,乔纳兄弟。又是欧拉夫,用他明显可辨的牛津腔英文,“我的意思是,老天爷哪,乔纳老友,日本人不是恨中国人吗,老实说,这岂不是你来我往的事吗?日本人忙着搞权力争荣耀,中国人为什么只站在旁边看?”

在潘戴尔的记忆里,此时乔纳显得非常宽容与和蔼可亲。

“因为中国人想要的和日本人一样,欧拉夫,我的好友。他们想要财富,地位,在世界各大会议里获得认可,对黄种人的尊敬。你刚才问我,日本人需要中国人做什么?请容我解释。首先,他们要中国人当他们的邻居。之后,他们要中国人成为日本商品的买主。接着呢,他们要中国提供低廉的劳工,生产刚才提到的那些商品。你知道,日本人认为中国人是次等人。结果就是一报还一报。可是眼下中国和日本是血盟兄弟,在他们骗死人不偿命的圆眼睛里,欧拉夫,注定要求奶奶告爷爷的是我们啊。”

那天下午乔纳说的其余的话,潘戴尔只记得片段。就连栀子花墙也没有足够功力,可以把汽油胶化剂和酒精物质所损毁的记忆修补起来。需要班尼的鬼魂,站在他身边,即兴插补丢失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