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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啊,如今可遵照您的旨意释放仆人安然往生了。有时候我真的希望可以,一走了之,永远不回来。可是,祥和的乐土在哪里?他的眼神再度停留在棺木上。我爱过你。现在讲,容易多了,因为用的是过去式。我爱过你。我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控制狂,你很好心地如此告诉我。这下可好,你看看自己遇到了什么事。而且,你看看为什么会发生在你身上。

还有,我从来没有听过罗贝尔这个人。我也不认识姓科瓦克斯的匈牙利长腿美女,我现在不想听,以后也不想再听到未经证实、未经发表的理论。这些理论在我脑子里有如塔钟般当当作响。我也对身穿纱丽、鬼魅似的吉妲·皮尔逊的橄榄色光滑香肩完全没有兴趣。我真正知道的是:在你之后,还没有人有必要知道,这个军人的身体里面住了一个胆怯的小孩。

伍德罗需要让自己分心,因此花费大量精力来研究教堂窗户。男性圣人,全是白人,没有布卢姆。特莎在世的话一定会气炸。纪念堂的窗户缅怀的是一个漂亮的白人男孩,身穿水手服,象征性地由可爱的丛林动物包围起来。土狼厉害的话,十公里以外就闻得到鲜血。泪水有再度溃堤的危险,伍德罗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圣安德鲁老兄身上,酷似男仆麦福森。我们当年开车带两个儿子和麦福森到奥湖去钓鲑鱼。锐利的苏格兰眼睛,草莽型的苏格兰胡子。他们会把我们当做什么看待呢?他遐想着,将模糊的视线转移到群众中的黑色脸孔。当年我们究竟以为自己在这里做什么?一面推销我们的英国白人上帝,推销我们的苏格兰白皮肤圣人,而我们却一面将这个国家当做远放的中产阶级搞换妻俱乐部的游乐场?

“就个人来说,我是想加以补偿。”你如此回答。这时我站在穆萨葛俱乐部的地板上以挑逗的语气问你同样的问题。可是你向来都会在回答之前先反问我,给我好看:“伍德罗先生,那样的话,你在这里做什么啊?”你质问。乐队演奏的音乐嘈杂,我们不得不紧靠着对方跳舞才能听见彼此的声音。对,那是我的乳房,在我有胆子向下看时你的眼睛这样说。对,那是我的臀部,你搂住我的腰回旋舞动。要看的话也没问题,尽情让你的眼睛看个够。多数男人都爱看,你也没有必要努力去特立独行。

“我猜我真正在做的事,是帮助肯尼亚人善用我们给他们的东西。”我以自大的口吻大声说,希望盖过音乐,这时我感觉到你的身体僵硬起来,几乎在我讲完整个句子前就滑出我的掌握。“我们连个鸟蛋都没给他们!是他们拿走的!是拿枪抢走的!我们什么也没给他们——什么也没有!”

伍德罗猛然转身过去,身边的格洛丽亚也做出同样的动作,而坐在走道另一边的科尔里奇夫妇也是。教堂外传来一声尖叫,随后是很大、很多玻璃样的东西破碎的声响。从敞开的门口伍德罗看到前院的大门被两个身穿黑色西装、吓坏了的司事拖着关了起来,这时头戴钢盔的警察沿着栏杆形成人墙,双手挥舞着尖端以金属制造的防暴警棍,有如棒球选手在做挥棒前的热身动作。街道上,原先有学生拖来一棵树,这时燃烧起来,旁边有几部车子四脚朝天,里面的人也吓得不敢爬出来。在群众的鼓动之下,一辆闪闪发亮的黑色沃尔沃大轿车,和伍德罗的车很像,被一群年轻男女从地上摇摇晃晃地抬起。车子升起,向前猛冲,翻车,先是侧翻,然后四脚朝天,最后落下,发出巨响,在车主身旁阵亡。警方开始还击。不管他们到目前为止一直在等什么,现在也已经发生了。前一秒钟他们还在闲晃,如今杀出一条血路,痛打四下奔逃的乌合之众。前进的动作稍停,是为了对被打倒在地上的民众继续乱棒攻击。一辆面包装甲车开过来,六七个流血的身体被丢上车。

“老兄,大学的形势现在是一触即发。”多诺霍对伍德罗说。之前伍德罗曾跟他请教危险的程度有多大。“拨款突然停止,教职员没有薪水可领,空缺全给有钱没头脑的人,宿舍和教室全部爆满,厕所也全部阻塞,门也全部失灵,到处都有失火的危险,他们还在走廊上用煤炭煮饭。他们没有权力,没有电灯照明,没有书本可读。最穷的学生走上街头,因为政府在没有征询任何人意见的情况下,决定开放高等教育体系给民间经营,结果教育变成有钱人的专利,考试的榜单也在造假,政府想强迫学生到国外念书。昨天警察打死了两个学生,就是这样,他们的朋友拒绝就这样接受。你还想问什么?”

教堂的大门打开,风琴的乐声再度响起。上帝可以重新开始办正事了。

墓园里的热气具有侵略性,对在场送葬的人采取各个击破的攻势。头发斑白的老牧师已经演说完毕,不过嘈杂的声响仍未消退,太阳如同连枷棒上的铁球般划破噪音而落下。伍德罗的一旁有人以手提音响播放摇滚乐版本的《万福圣母》,音量开到最大,对象是一群身穿灰色长袍的黑人修女;他另一边是一群身穿运动上衣的足球队员,因为找不到空啤酒罐踢,只得围着一颗椰子踢来踢去;还有人对着队友独唱告别曲。此外,威尔森机场一定正在举行什么航空展,因为小飞机漆上了鲜亮的色彩,每隔二十秒从头上火速飞过。老牧师放下祈祷书。抬棺人往前走向棺木,每个人抓住边带的末端。贾斯丁这时还是单独站着,似乎开始摇晃。伍德罗冲向前去支撑他,却被格洛丽亚戴了手套的手一把制止。

“他想要独占她。你这个白痴。”她一面流泪一面咬牙切齿地说。

媒体表现得就没有这么圆滑。他们来这里要的就是这个镜头:抬棺的黑人将惨遭谋杀的白人妇女放进非洲泥土里,被她欺瞒的丈夫则在一旁观看。有个理平头、脸孔有如月球表面的人,脖子上挂几个照相机跳来跳去,这时向前递给贾斯丁一个盛了泥土的小铲子,希望能捕捉到鳏夫将泥土倒在棺木上的镜头。贾斯丁将铲子推开,同时注意到两个衣着褴褛的人,正推着轮胎破掉的木质推车来到墓穴边缘。水泥开始啪啪落下。

“请问你们在干什么?”他质问他们,语气尖锐,所有人因此将脸转向他。“有没有人能帮我问问看,这两位绅士打算拿水泥做什么?桑迪,帮我找个翻译,拜托。”

身为将军之子的伍德罗不去理会格洛丽亚,迅速大步来到贾斯丁身边。身材瘦长的希拉是蒂姆·多诺霍部门的人,她先跟那两个男人讲话,然后对贾斯丁说。

“他们说,他们帮所有的有钱人倒水泥,贾斯丁。”希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