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3/6页)

“特莎,我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你当然有办法。你头脑灵活得不得了。我们这里也有无期徒刑的囚犯,以链条串连住,监狱在岛的另一边。所以门上才有窥视孔。所以墙壁上才有铁环,在他们等着被送到橄榄园时可以绑在铁环上。你是不是对我感到很骄傲?我是奴隶领主的后代。

“无比骄傲。”

那你为什么又要锁上门?你把我当囚犯吗?

“直到永远。”

橄榄油室设计低矮,上面有屋椽,窗户太高,外人想偷看也难,不管里面有人在数钞票,或是锁着囚犯,或是新婚夫妇闷着声音在沙发上做爱都看不见。真皮沙发直立靠在朝海的墙壁上。数钞票的桌子平坦方正。两张木匠的工作台摆在桌子后面,塞在拱形的凹陷处。贾斯丁使尽所有力气将石板上的工作台拖出来,左右边各一张,以翅膀状排着。有人从别墅搜刮来没喝完的酒瓶,将酒瓶排在门上。他取下旧酒瓶,以手帕擦掉灰尘,然后放在桌子上当做镇纸。时间早已停止。他不饿也不渴,也不需要睡眠。他把行李箱放在工作台上,一边一个,接着取出最宝贵的两捆东西,放在数钱桌上,小心选择最中心处放置,以免那东西因为伤心或精神失常滑落桌下。他谨慎地开始松开第一捆,一层接一层——她的棉质家居便服,她的安哥拉羊毛衫,是她前往洛基丘莒那天之前穿的,她的银色上衣,颈边的气味仍在——最后他才将露脸的奖品握在手上:一个光鲜的银盒子,长十二英寸,宽十英寸,盖子上印有日本制造商的商标。日夜孤寂,长途跋涉,它毫发无损。他从第二捆里抽出了附属工具,之后轻手轻脚将其中所有的物品一件件移到房间另一边的旧松木桌上。

“再等一下,”他大声答应她,“耐心一点,大小姐。”

这时他的呼吸比较匀称了,从手提行李中拿出闹钟收音机,调整到当地波长,收听BBC全球广播。一路上,他持续收听寻找阿诺德的新闻,仍然没有下落。他设定好闹钟,以收听下一次整点新闻,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高低不平的几堆东西,有信件、档案、剪报、打印出来的材料,以及几捆看似官方文件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在他另一个人生中,一直是他逃避现实的避风港。今晚就不是了,再怎么说也不是。这些文件不是逃避任何东西的避风港,不管是莱斯莉的警察档案,或是特莎对汉姆颐指气使的记录,或是她细心排列顺序的信件、文章、剪报、制药厂与医学资料,或是从她工作室布告栏上拿来提醒她自己的字条,或是她在医院狂乱写下的东西,或是由罗布和莱斯莉从阿诺德·布卢姆的公寓搜出来的东西。收音机有声音了。贾斯丁抬头倾听。播报员提到下落不明的阿诺德·布卢姆医生,涉嫌杀害英国外交官妻子特莎·奎尔,案情没有进一步的发展。听完后,贾斯丁一头栽进特莎的文件,一直到找出他决心在探索期间随身携带的东西。这东西是她从医院带出来的——他们惟一没有带走的婉哲的东西。婉哲一去不回后,她从婉哲的病床旁没倒掉的垃圾桶中找到。她出院后的几天几夜,这东西就在她工作室的桌子上,犹如得理不饶人的哨兵般站着:一个小纸盒,有红有黑,长五英寸宽三英寸,空无一物。盒子从桌上跑到中间抽屉,贾斯丁在急促搜寻她的物品时找到。没有遗忘,也没有拒收,却被放逐,被压平,在她忙着处理更为迫切的事项时被推到一边去。岱魄拉瑟(Dypraxa)这个名字印在横条上,四面都有,盒子里面的散页印刷单注明各种适应症与禁忌症。盒盖上印有三只开玩笑似的金色小蜜蜂,排列成箭头的形状。贾斯丁打开它,恢复盒子原有的立体形状,放在眼前墙壁上一个空架子的中央。肯尼K画了三只蜜蜂,就自以为是拿破仑了,她发烧时对他低语。被他们叮到就死定了,你知道吗?不知道,亲爱的,我不知道,快睡吧。

看资料。

上路。

减缓大脑转速。

加速动脑机制。

动如狡兔,静如处子,和圣人一样有耐心,和儿童一样冲动。

贾斯丁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渴求知识。想要再准备也没有时间了。自从特莎死后,他日夜准备。他有所保留,不过他已经作好准备。在格洛丽亚死气沉沉的低地,他已经作好准备。在警方审讯时,有时候保留得让他几乎忍无可忍,将信息保留在脑海中无眠的部分,他也作好了准备。在返国那段永无休止的飞行航程中,在艾莉森·兰兹贝利的办公室,在佩莱格里的俱乐部,在汉姆的事务所,在四号寓所,脑中同时考虑着一百件事情时,他也作好了准备。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以大动作纵身一跃,跳进她秘密世界的核心;认出她历程中每个路标以及里程碑;消灭自己的身份,让她的身份复活;杀掉贾斯丁,让特莎重见天日。

从哪里开始?

哪里都行!

走哪条路?

哪条路都行!

他内心里属于公务员的一面已经终止。在特莎不耐烦的表示之下,贾斯丁动了起来,停止对任何人负责,只对她一人忠实。如果特莎漫无目的,他也跟着漫无目的;特莎按部就班时,他也依循她行事;她直觉决定往下跳时,他也会牵着她一起跳;他饿不饿?如果特莎不饿,他也不饿;他累了吗?如果特莎能穿着家居便服,埋首办公桌,熬夜到两三点,贾斯丁就能够整晚不睡,隔天整天继续下去,隔天晚上也一样!

有一次,暂时离开工作,到别墅的厨房去掠夺一番,带回腊肠、橄榄、薄脆饼干、帕玛森起司以及矿泉水。还有一次,忘记是黄昏还是日出,他的印象是天色灰沉,他正在看她在医院写的日记,记录着罗贝尔和手下在婉哲床边出现的经过,看到一半,突然醒过来,发现自己在有围墙的庭园里漫游。就是在这里,在特莎充满柔情的注视下,他种下了婚礼羽扇豆、婚礼玫瑰,以及少不了的婚礼鸢尾草,以表现对她的爱意。杂草长到他膝盖,弄湿了长裤。开了一朵玫瑰花。他想起自己没关上橄榄油房间的门,横越铺了石板的天井,冲回那里才发现门已安安稳稳地锁住,钥匙则放在他的外套口袋。

《金融时报》剪报:

三蜂嗡嗡响

花花公子怪杰、也是第三世界投机家三蜂之家的肯尼思·K.柯蒂斯据传正在准备举行互惠式闪电结婚,对象是瑞士裔加拿大籍的制药界大姐大凯儒·维达·哈德森(KVH)。KVH会现身婚礼吗?三蜂拿得出聘礼吗?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只要肯尼思·K以典型作风大胆投资药品的这种豪赌能回收成本的话。制药界盛传三蜂在内罗毕即将与KVH合作,KVH预估投入五亿英镑研发最新抗结核病神药岱魄拉瑟,而三蜂据传将投资四分之一,以交换全非洲的销售与经销权,而该药在全球的收益,三蜂也将提成,数目不详。这次交易在行动隐秘、获益极高的制药界据说是前所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