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3/4页)

将军之子继续以英勇的姿态前进。

“根据解读心理的聪明人士指出,一种可能性是贾斯丁拒绝接受事实。换言之,他拒绝相信妻子死亡,现在跑去找她。听来令人心酸,不过我们要注意的是一个暂时精神失常的人脑中的逻辑。我们希望是暂时的现象。另一种理论,可能性与不可能性各占一半,他是去寻仇,希望找到布卢姆报复。看来佩莱格里在毫无恶意之下,不小心说漏了嘴,说布卢姆有杀害特莎的嫌疑。或许贾斯丁相信了这种说法,拔腿就去。很难过。实在令人非常难过。”

伍德罗自己的观点永远在变动,一时之间,他成了这种难过之情的化身。他是充满爱心的英国公务员。他是罗马大法官,判决时温吞,判刑时更加温吞。他是熟稔世间事务的人,从不惧怕困难的决定,却决心让自己最灵敏的直觉主宰一切。由于自认表现精彩,一时胆大起来,觉得可以自由随兴发挥。

“身处贾斯丁状况的人,其实经常有其目的,而他们本身或许没有察觉出来。他们像是飞机设定为自动驾驶的状态,等待借口来做出无意识间已经计划进行的事。有点像是自杀。如果有人开了一点玩笑,结果呼的一声,触动了扳机。”

他是不是讲太多了?讲太少了?他是不是偏离了主题?吉妲摆一张臭脸给他看,活像愤怒的预言家,而多诺霍苍老昏黄的眼睛后面隐藏了伍德罗无法解读的信息。轻蔑?愤怒?或者只是永远都带有的那种神态,那种与你目标不同、出身不同、退路不同的神态?

“不过,贾斯丁目前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最有可能的理论,也是与现有证据最符合的一个,也是外交部心理医生支持的理论,是贾斯丁走上了阴谋之路,后果可能不堪设想。如果无法面对现实,就幻想出一个阴谋。如果无法接受母亲因癌症病死,那就怪罪主治医生,也怪罪外科医生,也怪罪麻醉师,也怪罪护士。因为这些人站在同一阵线。而且偷偷联合起来解决掉她。这种想法,似乎正是贾斯丁看待特莎凶杀案的想法。特莎不只是遭到先奸后杀,特莎是跨国阴谋的受害者;她不是因为年轻貌美又运气太差才死于非命,而是因为他们要她死。至于他们是谁——恐怕就要靠各位自己来诠释了。有可能是你家附近的蔬果商,或是前来按门铃推销杂志的救世军女士。他们全都有份,他们全都阴谋杀害特莎。”

传出零星尴尬的笑声。是他讲得过火了,还是他们表示认同?振作一点。你离题了。

“或者依贾斯丁的立场来看,凶手可能是莫伊的手下,是大型企业,是外交部和我们在场的各位。我们全都是敌人,全是共谋者。贾斯丁是惟一知道这点的人,这也是他疑神疑鬼的一部分。在贾斯丁的眼里,受害的人不是特莎,而是他自己。如果你设身处地为贾斯丁着想,你的敌人是谁,要看你最后听信的是谁,最近看到的是哪本书,哪份报纸,看过哪部电影,当时心情怎样。凑巧的是,我们听说贾斯丁酒喝得很凶,只是我认为他在这里上班时并无这种恶习。佩莱格里说中午请他在俱乐部吃饭,结果花掉他一个月的薪水。”

又传来零散紧张的笑声,几乎每个人都笑了,除了吉妲之外。他继续以溜冰的美姿说下去,一面欣赏自己的步法,在冰上画出图形,旋转、滑行。你生前最痛恨的,就是我这一面,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特莎,一面踮脚尖旋转,然后回到她身边。就是这种声音才拖垮了英国,我们共舞时你以调皮的语气说,就是这种声音炸沉了一千艘战舰,而这些战舰全是我们的海军。好好笑。小女生,你现在给我仔细听这个声音。听听我巧妙撕毁你丈夫的名誉,要感谢的是佩莱格里,以及我待在外交部最诚实的信息司接受洗脑的五年光阴。

一阵恶心感袭上心头,因为一时之间他痛恨自己相互矛盾的本性中每副没有感情的面具。就是这种恶心感,他本来有可能借口逃出办公室,推说要打一通紧急电话或是内急,或是只是暂时逃避自我;或是让自己踉踉跄跄回到这张办公桌,打开抽屉取出一张公家蓝色信纸,以宣布爱慕之情和鲁莽的承诺填满内心的空虚。是谁害我变成这样的?他一边讲话一边想。是谁造就了现在的我?是英国吗?还是我父亲?是我上的学校吗?还是我那个被吓坏了的可悲母亲?或是为祖国撒了十七年的谎所造成的?“我们都到了一个年龄,桑迪,”你好心告诉我,“童年已无法拿来当做借口。以你的情况来看,你的问题是,那个年龄会是九十五左右。”他继续说下去。他又变得伶牙俐齿了。

“贾斯丁究竟是幻想出什么样的阴谋,而我们究竟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我们在高级专员公署的人,我们是否跟共济会成员站在同一阵线,或是跟耶稣会信徒,或是跟三K党,还是世界银行。这一点,我恐怕就无法说明了。我能告诉各位的是,他人在外面跑。他已经含沙射影作出几项严重的指控。他说话的可信度仍旧非常高,个性仍旧非常随和——一直都是,现在完全有可能的是,明天或是三个月后,他会找上门来。”他再度集中精神,“到那个时候,各位——不管是集体或是个人——都必须接受指示行动。对不起,这不是要求,吉妲,这是直截了当的命令,不论你个人对贾斯丁的感情如何,相信我,我也不例外,他做人温柔、亲切、慷慨,我们全都清楚。不管是白天、晚上,不论是几点,他一出现,务必通知我。波特回来的话请通知他。或者——”瞥他一眼——“迈克·米尔德伦。”他差点说成小米德,“如果是晚上,立刻通知公署值班警察。在媒体或警方或任何其他人找到他之前,先通知我们。”偷偷观察吉妲的双眼,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加深邃,更加有气无力,多诺霍的双眼病态更重,粗鄙的希拉的双眼则与钻石同等坚硬,一眨也不眨。“为了方便起见,也为了保密,伦敦方面帮贾斯丁取了个代号——荷兰人,取自《漂泊的荷兰人》。如果碰巧的话,机会是微乎其微啦,不过这个人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手里有花不完的钞票,如果碰巧遇见他的话,不管是直接、间接、听说或是其他方式,或是已经跟他接触过,为了他着想,也为我们大家着想,请拿起电话,不管你身在何处,请说,‘是有关荷兰人的事,荷兰人正在做这或做那。我收到荷兰人的来信。他刚才打电话或传真过来。或是寄电子邮件过来。他正坐在我前面的扶手椅上。’是不是完全听懂了?有问题请发问。什么问题,巴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