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我回到老宅,一个人正在玄关大厅等着我。是冰川隼人。大房间的清扫已经结束,他们正要到其他房间去擦拭指纹。

“鲇田大叔!”冰川郑重其事地喊着我,走过来,“我想问您一件事。”

我掸着外套肩部和袖子上的雨滴,看看他:“什么事?”

“刚才我在地下室,发现一个情况,想问问您。”

“到底是什么事?”

“在地下室那个房间的天花板一角,有个四方形的小孔。是个正方形,边长不到一米。”

“啊……你注意到了那个?”

“涂墙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

我很清楚他当时在想什么,要说什么。他想逃避罪责。

“在那个小孔的下方,沿着墙壁,有个梯子,正好位于大房间的下面。说不定……”

“说不定也是那个建筑师设计的?”我抢在他前面,说了出来。

“总之,我在想,那也许就是通到上面大房间的一条秘密甬道。”

“你说的没错。”

冰川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昨天晚上的罪犯就不一定是你们四个人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冰川的眼神显得很恳切。

我心里很同情他,朝着大房间走去:“请跟我来。我让你看看是什么机关。”

那里是大房间入口的左首一角——大概是东南角的位置。

我把冰川带到这里,跪在地上,用手指着一块铺在地上的陶制瓷砖。那个瓷砖的边长大约是40厘米左右。这是一块贴在房屋角落里的瓷砖。大厅的地上基本上都是红白相间的瓷砖,而这却是一块黑瓷砖,正好起到点缀的作用。

“这块瓷砖就是所谓的‘钥匙’。能给我一个硬币吗?”

冰川从钱包里,拿出一个硬币,递过来。我把硬币塞到“钥匙”瓷砖和相邻的白瓷砖之间的缝隙里。用力一撬,那个黑瓷砖就松动了。

“这块瓷砖很容易撬开。我是在清扫地面的时候发现的。”说着,我把那块瓷砖拿出来,“余下的瓷砖就撬不开了。但是,可以这样,前后左右地移动。”

我把相邻的白色瓷砖移动到刚才黑瓷砖所在的位置。再把一块红色瓷砖移动到白色瓷砖空出来的位置……

“你知道一个叫‘15子’的拼字游戏吗?和那个游戏一样,这个区域的16块瓷砖是可以这样自由移动的。”

我一个接一个地移动着瓷砖。很快,我把与最初撬起的黑瓷砖成对角的一个黑瓷砖移开后,那下面有块木板,木板的中央,有个直径3厘米左右的圆形凹槽。

“这就是开启‘大门’的开关。”

我把食指伸进凹槽。里面有个小的金属突起。一按,咔嚓一声,开关被打开,连同刚才那个瓷砖在内的四块正方形瓷砖,像一扇门一样,缓缓地朝下开去。

“这就是你在地下室天花板上所看到的那个小孔。”我站起来。

“果然有机关。”冰川嘟哝一声,猫着身子,看着小孔里面。

“看来,昨天晚上,这个房间的确不是全密封的。”

“很遗憾,你说的不对。”我同情地看着那个一脸严肃的年轻人,摇摇头,“我早就知道这个小孔的存在,但没有说。因为我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为什么?”冰川不安地问道。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扇‘门’只能从大房间打开,从底下的地下室是打不开的。如果你不相信,可以爬下去检查一下。”

“怎么会……”冰川 扶扶眼镜,眼神中透出一丝无助,看着地上开口处的黑洞,“那……”

“什么都没有改变。昨天杀死雷纳的凶手,就在你们四个人当中。再考虑这件事,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们又不可能排查出凶手。你就不要再想了,面对现实吧。”

“哎……”冰川叹息一声,像是在呻吟,就那么跪在地上,无力地垂下头。

——就在那时。

“喂,等等!”

从玄关大厅,传来喊叫声,好像是风间的声音。

“喂,木之内晋,等等,你准备去哪?”

随后,便传来异样的、语无伦次的大叫。那绝对不是正常人发出的声音。是木之内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赶忙冲出大房间。

风间从走廊上跑过来,麻生跟在后头。木之内晋背靠在大上,恐惧地看着我们。

“我讨厌!”他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我讨厌这个宅子!讨厌!讨厌!”

“木之内晋!”

“木之内君!”

“怎么了?木之内!”

“我讨厌!讨厌!讨——厌!”他根本听不进我们的话。木之内就像是一个控制装置坏了的机器人一般,拼命地摇着头,尖声大叫着,“到处都是鬼怪。刚才我看见了。烂兮兮的,但还活着。那个烂兮兮的家伙抱着我的肩膀。真臭!帮帮我,真臭!这个臭味,烂兮兮的臭味,烂兮兮,烂兮兮的……”

我觉得他精神失常了。他完全丧失了自我意识,语速很快地吼叫着。紧接着,他又开始拍打起自己的身体,像是要掸去一窝虫子。

“木之内君!”我正准备靠近,他无神地看看天花板,像野兽般,悲鸣起来。他猛地打开大门,连滚带爬地冲到外面。

“等一下!”

“回来!木之内晋!”

木之内拼命地挥动着双臂,穿过前院。我们也顾不得衣服被雨淋湿,跟在后面追,总算在大门口追上了。当时他匍匐在地上,两手两脚不停地挥动着。

“你要挺住。”我把他抱起来,看看他的脸。瞳孔已经放大,虹膜也微微颤动,嘴巴里不停地流出口水。

“吃毒品了。”冰川跪在我旁边,说道,“他什么时候吃的……裕己!”

冰川回头看着表弟。风间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们干活的时候,他消失了一会,后来就像疯子一样,跑到沙龙室,说什么有鬼。是吧?谦二郎!”

麻生什么也没说,低头看着木然而可怜的同伴。

“现在,依赖毒品,可做不了好梦。”冰川随口甩出一句,抓起木之内的手腕,“先回去——鲇田大叔,能准备毛毯和热水吗?他身体冰凉的。”

把几乎没有意识的木之内抬进房间,可比把雷纳的尸体扛到地下室要费劲得多。好不容易把他弄到沙龙室,让他坐下来,冰川先拿毛巾帮他擦拭湿乎乎的身体,再把毛毯盖在他肩膀上。

“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如果现在乱来的话,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将泡汤。”冰川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懂吗?明白吗?”冰川反复说了几遍,木之内才安心下来,轻轻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