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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与母亲一起去看送神火。

晚上8点火将点燃,所以晚饭就推迟了,7点半离开了家。手持白檀扇子,身穿捻丝绸和服的母亲的身姿看上去十分艳丽,怎么也不觉得已经快到五十七八的年龄了。

沿白川大街往南到今出川。今出川大街是东西横贯城市的主要街道之一,和白川大街的交叉点位于其东端。从这交叉点沿变窄的道路往东去,就是银阁寺。

人行道上挤满了来看送神火的人群。车子的堵塞也很惊人。

“真是人山人海啊!”母亲紧挨着我,说道,“怕拥挤吧?行吗?”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抬头望了望东方的天空。

黑暗的夜空下,山腰上刻着巨大的“大”字的黑色的山,看上去就近在眼前。大概快到点火的时间了吧,从这地方甚至可以看到手持红红地燃烧着的火炬跑动着的人们的影子。

晚8时。

火炬被投向山的各处,顷刻之间蔓延出去的火焰,不一会儿就在黑暗中描绘出了一个漂亮的“大”字。从站立在人行道上的人们的嘴中,涌出了低低的喧嚷般的叹声。

“真漂亮啊!”站在身旁的母亲口中也吐出了这样的话。

那景色真美。京都“大”字形簧火的画面,多次在电视和照片上看到过,但都无法与这相比拟。我忘了对周围潮水般的人群而感到的厌烦,甚至没有附和母亲的声音,陶然地眯缝着双眼,望着浮在夜空下的火焰组成的文字。

“真漂亮。”母亲又重复了一遍。开始慢慢地摇动扇子,随风飘来白檀的丝丝清香。

池尾沙和子。28年间我一直叫“母亲”的姨母。她在我母亲实和子死后收养我,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我,我知道这不单是因为血脉相连的侄子和姨母的缘故,其中有更深一层的理由。

池尾裕司和沙和子夫妻本有一个儿子。听说比实和子结婚稍晚一些,沙和子才18岁的时候,年纪轻轻的,便结了婚,并于翌年生了一个孩子,但这孩子在即将迎来一岁的生日时却病死了,而且——偏偏他死的第二天是我诞生的日子。所以——她从我孩提时代起就这样说道:“那孩子死了,第二天你出生了。所以想一是那孩子的替身呀,我说,你懂吧?”我想这心情十年前去世的“父亲”裕司也一定有。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撞到了我的背上。

“啊!”

我听到了叫声和什么东西啪地落下的声音。

“对不起。”是女人的声音。回过头时,只见那女子蹲在路上,正要拾拢大概是在撞的刹那间掉落的纸袋和散在地上的几本书,“对不起,光顾着看送神火了,没有好好看着前面……”

“不,没有关系。”说着我拾起掉在我脚下的一本书,交给了她。

一拿到书,她立即很快地鞠了一躬。是个小个儿年轻女子。齐肩的头发。宽松的淡蓝色T恤衫。微微散发着香味的——一种甜酸的——大概是香波的——气味……

她按原样重新抱好口袋,随即又一次轻轻鞠了一躬,从我旁边走过后,消失在人群里。她那腼腆地仰望着我的脸的一双大眼睛,不知为什么久久地留在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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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谁都那样,XX也记不得自己生下来那一瞬间的事。

将这诞生视为奇怪的偶然的结果呢,还是“偶然”本身中那复杂的因果?正如一般人都那样,XX也不会深思这种问题。

对XX来说,考虑是无意义的。

(……为什么?)

XX也这样自问。

答案当然存在。将其表达为语言也是可能的吧。但表达为语言的话那就太单纯了,而且,其实也过于混沌。

XX慢慢地摇了摇头。

仿佛被浸泡在药里似的。迟钝的思考,迟钝的感觉,迟钝的记忆,迟钝的……

(……别着急。)

(无需着急。)

对,现在暂且要等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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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每年8月16日晚在京都“如意岳”山上点燃的篝火。

【注】原著中幻觉部分的描述均在行的中间或是末尾,译著中以省略号引出幻觉内容,借此帮助保特原著风味。以下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