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揭幕 60

瑞士,日内瓦

第二天早上9点整,第一批货车出现在爱尔玛别墅门口。此后,一队队的货车源源不断地开过来,卸下货物,由人搬进马丁·兰德斯曼家优雅的前院,像一堆堆从远方战场上搜掠而来的赃物。这一堆“赃物”中,有装着红酒和烈酒的木条箱,也有装着特意从阿拉斯加空运过来的螃蟹的冰柜;有叠满桌椅的手推车,也有装满陶瓷、水晶和银器的抛光木盒;有为一整支交响乐团准备的乐谱架,有用来装饰前门大厅的一棵15米高的杉树,也有一整队视听技术人员带来的剧院级放映设备。傍晚时分,还有两名穿着卡其色衣服的女人带着十几只野生动物来了,令人颇为好奇。原来,这些动物都是圣人马丁花了不少钱挽救的极度濒危物种。至于为什么要运来放映设备,原来马丁打算为他的客人播放一段他录制的长达一个小时的视频,向大家介绍全球变暖所带来的各种威胁。他选择的这个时间点颇具讽刺意味,因为欧洲正在经历它有史以来最寒冷的冬季。

爱尔玛别墅里紧张热闹的气氛与凯宾斯基大酒店的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酒店在万宝龙大道上,与日内瓦湖相距大约一公里。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弥漫着一片深夜般的宁静。无数的小灯汇聚成一条银河,点缀在低矮的天花板上。接待员和侍从压着嗓音说话,似乎生怕吵醒了睡梦中的小孩。空荡荡的休息室里,装饰性的煤气取暖器无精打采地吐着火焰。金表和珍珠项链在空无一人的精品店的柜台里散发出诱惑性的光芒。此刻已是下午3点,平常这个时候,大厅里肯定是一副忙碌热闹的景象,但今天,它弥漫着一种让人备感压抑的冷清。管理层私下里认为,生意额突然下降源于糟糕的天气和海湾地区某个房地产行业明显供应过剩的酋长国国内房地产市场的崩溃。更为雪上加霜的是,瑞士人民最近投票通过了一项禁止在全国建设伊斯兰教宣礼塔的禁令,这可得罪了凯宾斯基大酒店一大帮乐于挥霍的稳定客户。与日内瓦的绝大多数人一样,酒店管理人员也开始心里犯嘀咕,不知瑞士这座曾经根基牢固的商业帝国是不是真要栽跟头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下午3点15分,当佐伊·瑞德这位长期出现在全世界各大酒店电视屏幕上的英国记者带着一位满身散发着金光、名叫米哈伊尔·达尼洛夫的俄罗斯人走进酒店大厅时,酒店管理人员突然喜出望外了。他们各自入住后,达尼洛夫先生先把一件衬衫和一套燕尾服送到楼下洗衣房熨烫,然后走进健身房,开始锻炼。据目击者事后透露,他的运动量十分惊人。至于瑞德小姐,她先是在大厅的商店里逛了几分钟,然后去沙龙里找专业发型师和化妆师帮她为爱尔玛别墅的聚会特别设计了一个发型、化了一下妆。一同在沙龙里的,还有另外两个女人,她们也要去参加晚会。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曾在海格特区安全屋里出现过的女人。等候区里坐着一个穿花呢大衣的英国人,也就是佐伊之前见过的那个自称“大卫”的男人。他像个新郎官似的一脸不耐烦地翻看《时尚》杂志,还一边自言自语地抱怨沙龙的服务。

快到5点的时候,佐伊从沙龙里出来,上楼回到房间,开始换衣服。她的护花使者米哈伊尔·达尼洛夫在隔壁房间。从达尼洛夫的房间再往前数三个房间,里面住着一个登记名为大卫·奥尔布赖特的人,他的身份是康涅狄格州格林尼治镇马克哈姆资本顾问公司的执行副董事长。当然,他的真名叫作加百列·艾隆,而且,房间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伊莱·拉冯与他面对面坐在小桌旁。他俩都戴着耳机,聚精会神地盯着各自的笔记本电脑。拉冯正在通过佐伊·瑞德的手机监听信号,加百列则在关注马丁·兰德斯曼。佐伊这会儿正在收看BBC每小时新闻简报,马丁则在和他的私人保镖乔纳斯·布鲁纳商讨晚会的安保措施。

商讨会结束于5点03分。马丁和晚会首席策划简单聊了一会儿之后,便上楼朝那间位于爱尔玛别墅西南角、海拔377米的办公室走去。加百列听见八声单调的哔哔声,马丁正在无键盘的门锁上输入密码,这个八位数的秘密很快将变成挡在米哈伊尔和马丁最秘密的隐私之间的一道屏障。几秒钟后,耳机里先后传来办公室大门一开一关的声音,然后是马丁在电脑键盘上打字的嗒嗒声。马丁似乎在晚会开始前还有一点工作没完成。加百列也一样。他把耳机塞给伊莱·拉冯,走出房门。

门把手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加百列在门上敲了两声,暂停一下,又接着敲两声。几秒钟后,佐伊拉开门,透过门链望着他。

“有什么事吗?”她假装愤怒的样子。

“你可以让我进去,佐伊。你不在的时候我们检查了你的房间。你没有被监听。”

佐伊放下门链,缩到一旁。她光着脚,身上只裹了一条浴巾。

“你今晚就打算穿这个?”加百列问。

“我宁愿穿这个也不想穿马丁给我买的那条裙子。”

“你不穿,他可是会失望的。”

“应该是晚会上所有人都会失望。”

加百列走到桌边。佐伊的手机放在吸墨纸上。他拿起手机,按住开机键,等到屏幕变成黑色。

“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说说我手机的情况?”

“这只是预防措施。”

“没错,”她嘲讽地说,“我还大老远地跑到日内瓦来,就为了在马丁·兰德斯曼的光芒下多沐浴几个小时。”

加百列把手机放回桌上,没有接她的话。

“你要保证这件事完了之后,你们会把监听器关掉。”她在床沿上坐下,“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们把它叫作什么。”

“什么叫作什么?”

“我们在马丁的手机和电脑上做的事。”

“我可是17世纪晚期的人,佐伊,我都不知道那个过程的正式名称是什么。”

“那俗称呢?”

“有些技术人员叫它开后门、落脚跟或开瓶盖。我们喜欢叫它‘到手’。”

“意思是?”

“如果我们能够接近目标人物的手机,那我们就说手机‘到手’了。如果我们能侵入他的银行账号,那我们就说银行账号‘到手’了。如果我们能攻破他家里的防盗系统,那我们就说防盗系统‘到手’了。如果米哈伊尔今晚能进入马丁的办公室……”

“那我们就能找到离心机了?”

听到佐伊用“我们”这两个字,加百列有些震惊。“没错,”他点了点头,“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就能找到离心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