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慕尼黑的一间公寓 2(第2/3页)

支持教皇拥有至上权力的人士声称,秘密选举会议中产生了很大分歧,而彼得罗·卢凯西是双方折中后的选择。也就是说,这名新任教皇只能在一定范围内行使教皇的权力,管理好教堂,不能有其他大动作。他们还说,教内核心人物的争夺战有待后续进行。

但是天主教保守派分子和虔诚的信徒并不看好卢凯西的当选。而在那些激进派人士看来,这位新任教皇和一个体型浑圆、名字叫作龙卡利的威尼斯人很像,让他们很不自在——那个威尼斯人曾让他们饱尝了第二次梵蒂冈大公会议决议的苦果。选举结果刚公布几个小时,强硬派的网站和网络告解室上就充满了对未来的警告和恐怖预言。有人引用卢凯西的布道词和公众演讲词来证明这任教皇的非正统性。保守派人士看了这些东西后深感不快,觉得卢凯西会是个麻烦,要对他严加监督,他的一切言论只能照本宣科而不能随意发表看法。元老院的资深人士则要担起重任,确保这位新上任的临时教皇不会做出什么不轨的动作。

可卢凯西觉得,目前教堂正面临着很多问题,即便他心里再不愿意当这个教皇,也不能白白浪费掉这个位置。在天主教的中心——西欧地区,形势岌岌可危,以至于在最近举行的大教区主教集会上,主教们纷纷反映,欧洲人没有上帝也可以活得很好。去教堂接受洗礼的婴儿数量正在减少;到教堂结婚的新人也越来越少;神父这个职业的就业率正在锐减,很快,西欧地区内教区以下的行政区中,近半数地区将不再有全职神父这个职业。卢凯西只需审视一下自己管辖区内的情况,就知道教会目前的危机所在了:罗马有二百五十万天主教信徒,其中百分之七的信徒都觉得离婚、节育以及婚前性行为无可厚非;还有将近百分之十的信徒甚至不屑参加弥撒。就连被称为天主教“第一女儿”的法国,情况也糟得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北美地区,大多数天主教教徒藐视罗马教皇的通谕,对其不屑一顾,平时只有三分之一的教徒会参加弥撒。百分之七十的天主教教徒居住在第三世界国家,他们之中很少有人见过神父。仅巴西一个国家,每年就有六百万教徒离开教会,成为福音派新教的教徒。

卢凯西想在情况变得更糟前把问题解决掉。他的理想就是让他心爱的教会融入到人们的生活中,不想让天主教名存实亡。可是,自打他在会议上被选为新任教皇的那一刻,一个疑团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为什么圣灵会选他为教会的领导者?他有什么特殊的学识和资历,能够在这历史上重要的一刻担任教皇一职?卢凯西相信自己知道其中的答案,而且,他已经想好了计策,要彻底颠覆罗马天主教的根基。如果他的计划能顺利进行,那么教会将会迎来一次全新的改革。如果计划失败,那么教会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太阳悄悄地溜到厚厚的云层后面去了。现在正值三月,一缕寒风吹得花园里的松树摇曳不定。教皇披上斗篷,快步走过埃塞俄比亚大学,拐进一条狭窄的小路,径直向梵蒂冈城西南角那片暗褐色的城墙走去。他在梵蒂冈广播塔下停住脚步,沿着石阶爬到了护墙上。

此时此刻,整个罗马在云层之下忽阴忽晴。教皇的目光越过台伯河,停留在老犹太区中心那座高大的犹太教堂上。1555年,教皇保罗四世——卢凯西的教皇称谓就来自于他——下令让罗马城中的犹太人集中住在犹太区,并逼他们戴上黄色的大卫星标志,以便和基督教徒区分。修建犹太教堂的人有意把教堂建得很高,好从梵蒂冈就能看到它。高高的教堂传达出来的信息显而易见:我们也在这里,早在你们来这儿之前,我们就在此生活了。在彼得罗·卢凯西看来,那座犹太教堂另有含义。它诉说着一段遭遇背叛的过去,一个让人感到羞耻的秘密。那段历史仿佛一个声音,和他窃窃私语着,让他的内心无法得到安宁。

花园甬路上的一阵脚步声传到了教皇耳朵里,声音急促而有节奏,就像老木匠钉钉子一样。他转过身,看见一个人正朝着墙这边走来。那人又高又瘦,一头黑发,身着黑色教士服,上面用印度墨水印着竖线。来人正是路易吉·多纳蒂神父,教皇的私人秘书。多纳蒂已经在卢凯西身边二十年了。在威尼斯,他们称他“总督”,因为他行事手段强硬,为了达到目的,他往往会直切要害。如今,这个诨号也跟着他来到了梵蒂冈。多纳蒂并不介意这一点。意大利知名政治家马基雅弗利的政治信条是,作为一名君主,可畏要比可爱来得更重要。多纳蒂很认同这种观点。照多纳蒂看来,每一任教皇都需要一个狗娘养的手下:做事强硬,能用鞭子和镣铐将元老院制服,让那些人听从教皇的意愿。很明显,多纳蒂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多纳蒂走近护墙。教皇看见他的脸,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便将视线转回到台伯河,静静地等着他走近身边。多纳蒂来到教皇跟前,一如往常地省去了客套话,贴近教皇耳边,小声说,清晨时候,有人发现斯特恩教授在慕尼黑的公寓中被杀害了。教皇听后,双眼紧闭,头低着,下巴贴到胸口上。过了一会儿,他紧紧地抓着多纳蒂神父的手,问:“他是怎么被害的?他们怎么能对他下手?”

多纳蒂神父一五一十道来。教皇身子一晃,靠着神父的胳膊站住:“万能的主啊,原谅我们的所作所为吧。”他和眼前这位深受他信任的秘书对视着,多纳蒂神父那沉稳、冷静。坚毅的目光给了教皇重新站稳的勇气。

“路易吉,恐怕我们严重低估了我们的敌人。他们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得多,而且阴险狡诈至极。为了保守住那个丑陋的秘密,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

多纳蒂冷冷地说道:“是的,阁下。事实上,我们现在必须做好准备,而且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们很想除掉您这位教皇。”

除掉教皇?对于彼得罗·卢凯西来说,这简直不可想象。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心腹秘书完全有理由这样揣测。教会的境况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癌症病人,前任教皇在任期间,任由病情加重。如今,癌细胞已经开始转移,正在威胁着身体其他组织的健康发展。这个毒瘤需要马上摘除掉。如果病人想要活命,那就不得不采取些激进措施。

教皇把目光从多纳蒂身上移开,望向台伯河边犹太教堂的屋顶,说道:“恐怕,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够挑起这个重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