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现在 3(第2/3页)

加百列看得出他在撒谎,但他决定顺水推舟。接下来的十五分钟时间里,他全方位地讲解了拉斐尔的画作及艺术生涯,包括他所受到的教育、在艺术上的影响力、在技法上的创新、主要作品的深远影响等等。等他说完,只见审讯员怔怔地盯着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一副被打败的样子。

“还用我接着讲下去吗?”

“不用了,谢谢。这些信息很有用。如果你没杀奥古斯都·罗尔夫,为什么不报警,而是直接离开了别墅呢?你为什么这么急着逃离苏黎世?”

“我知道自己在这个案子当中非常可疑,所以我慌了神。”

审讯员怀疑地盯着他,好像不相信马里奥·德尔韦基奥是那种容易慌神的人。“你是怎么从苏黎世山去火车总站的?”

“搭有轨电车。”

贝尔仔细查看了从加百列那里扣留的行李物品。“你的行李当中好像没有电车车票,你上车前应该买了票吧?”

加百列摇了摇头:逃票罪名成立。贝尔的眉头竖了起来,在他看来,逃票的性质似乎比向老人的头部开上一枪更加恶劣。

“这是个很严重的罪过,德尔韦基奥先生!我必须罚你十五法郎!”

“对不起,我很抱歉。”

“你以前来过苏黎世吗?”

“没,这是第一次来。”

“那你怎么知道你坐的那趟车是去火车总站的?”

“猜的,算是碰运气吧。那趟车走的是火车总站的方向,所以我就上去了。”

“我还有件事情想问你,德尔韦基奥先生。你在苏黎世有没有购物?”

“购物?”

“有没有买什么东西?逛街之类的。”

“买了双鞋。”

“为什么?”

“因为我在别墅外面等的时候刚好在下雨,鞋子湿透了。”

“你当时已经慌了神,不敢报警,而且急着逃离苏黎世,但是为了不让自己湿着脚走路,你就特意抽出时间买了一双新鞋?”

“是的。”

他靠在椅背上,敲了敲身后的门。门开了,外面的人递进来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加百列的旧鞋。

“我们在火车总站的厕所里找到了这双鞋,它被人扔进了垃圾桶。我怀疑这是你的鞋,而且我怀疑我们在别墅门厅和走道上发现的脚印就是这双鞋留下的。”

“我跟你说了我进过别墅。就算脚印是这双鞋留下的,也证明不了什么。”

“这双鞋看起来质量很不错啊,就这么扔进火车站厕所的垃圾桶里好像有点可惜,而且我觉得,它们也不是太湿啊,”他抬起头,看着加百列笑了笑,“不过我也听说,那些容易慌神的人对自己脚也特别敏感。”

贝尔走了三个小时又回来了。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显然,新来的这个人官职更高,而且他看起来不像是苏黎世凶案组的普通探员。加百列可以从一些小细节中看出这一点。贝尔对这个人毕恭毕敬,彬彬有礼地把他让到审讯桌前坐下,自己则立正站定,主动退到了他身后一个不显眼的位置。

来人自称彼得森,他只报了自己的姓氏,没有报名字,也没有报职衔。他穿着笔挺的炭灰色西装,打着银行家常打的那种领带,头发几乎花白,剪得很短,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手指灵活得像个钢琴师,左手腕上戴着一块厚厚的银表。这块表当然是瑞士生产的,面盘呈深蓝色,可以承受超高压。彼得森双眼呆滞、表情漠然地打量了加百列一阵子,脸上有种熟知机密、深谙内情的人士特有的倨傲。

“别墅两道门的密码,”他和贝尔一样,都跟加百列说英语,只不过他几乎一点口音也没有,“你把它们写到哪儿了!”

“我没把它们写下来。我跟贝尔军士长说过了——”

“我知道你跟贝尔军士长说过了,”他呆滞的双眼突然有了生气,“但你现在是在跟我说话,我问你把它们写在哪儿了?”

“我打电话给伦敦的伊舍伍德先生,他把密码报给我了,然后我就用这两个密码打开了别墅的安全门和正门。”

“你把密码记在脑子里了?”

“是的。”

“那你现在报给我。”

加百列冷静地把密码背了出来。彼得森看了看贝尔,后者点点头。

“你的记忆力真好,德尔韦基奥先生。”这一次,他说的是德语。加百列茫然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懂德语。彼得森说回了英语。

“你不会说德语吗,德尔韦基奥先生?”

“不会。”

“可是那个从火车总站把你送到别墅的出租车司机告诉我们,你德语说得很流利啊。”

“会几个德语单词跟会说德语完全是两码事。”

“司机说你告诉他地址时,德语说得很流利,很自信,而且带有柏林口音。跟我说说吧,德尔韦基奥先生,你讲德语怎么会有柏林口音?”

“我跟你说过了,我不会说德语,只会几个德语单词。我以前为了修复一幅画,在柏林待过几周。估计我的口音就是在那时候学来的吧。”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大概四年前吧。”

“已经有四年了?”

“是的。”

“什么画?”

“你说什么?”

“你在柏林修复的那幅画。作者是谁?那幅画叫什么名字?”

“这是商业机密,我不方便透露。”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机密不机密的,德尔韦基奥先生。我想知道那幅画叫什么名字,画主是谁。”

“那是私人藏家收藏的一幅卡拉瓦乔的画。画主的名字真的不方便透露,很抱歉。”

彼得森头也不回地把手伸到后面,朝贝尔要东西。贝尔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他。他满脸遗憾地看着这张纸,好像在看别人的病危通知书似的。

“我们在电脑数据库里查了你的名字,发现你在瑞士没有犯罪记录,就连交通违规记录都没有。我们联系了意大利的同行,他们也没查到对你不利的记录,但他们说了一件更加有趣的事情,那就是1951年9月23日出生的马里奥·德尔韦基奥在二十三年前已经在都灵去世,死因是淋巴癌,”说着,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加百列,“你认为两个人同名同姓且出生日期相同的几率有多大?”

“我怎么知道?”

“我觉得这个几率微乎其微。我觉得叫马里奥·德尔韦基奥的人只有一个,你为了获取意大利护照,盗用了他的身份。我不相信你的名字叫马里奥·德尔韦基奥,实际上,我敢肯定你不叫这个名字。我认为,你的真名叫加百列·艾隆,你在以色列的情报机构工作。”

彼得森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这不是开心的笑,更像是一张白纸被撕开了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