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归队 3(第2/4页)

然而沙姆龙并不急,因为他可以肯定,关于那天晚上巴黎发生的种种,自己所知比其他人更多。

沙姆龙在椅子里坐了整整一个小时,虎着脸,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看着一台电视里的CNN国际频道、另一台里的BBC和第三台里的法国国家电视台。通讯员有什么要说的,他并不格外在意——他们此刻所知几乎为零,沙姆龙知道,他只消打个电话,花不了五分钟,爆一个小料,就足够让这些人享用不尽了。沙姆龙想听的,是亲眼见证刺杀事件的目击者。他们能说出他想知道的信息。

有个德国女孩在接受CNN采访,她描述了暴力攻击之前发生的车祸:“有两辆车,一辆面包车,一辆轿车。大概是辆标致吧,我不能确定。没过几秒钟,桥上的交通就堵住了。”

沙姆龙用遥控器给CNN按了静音,调响了BBC的音量。一名来自象牙海岸的出租车司机描述着杀手:深色头发,穿戴齐整,长得挺好看,很酷。事故发生时杀手曾和一个女孩子一起在桥上。“是个金发女孩,身材有一点笨重,外国人,肯定不是法国人。”不过出租车司机没有看到别的,因为炸弹爆炸的时候他藏在仪表盘下面,枪声停止之前就再也没抬起过头。

沙姆龙从衬衫口袋里取出一个磨旧的皮革面笔记本,小心地在桌面上铺开,翻到空白的一页。用他那动作精准的小手写下一个单词——

女孩。

沙姆龙的目光回到了电视。一位容貌美丽的英国女子,名叫比阿特里斯,正在向BBC的通讯员回顾事故经过。她描述了一场交通事故,一辆货车和一辆轿车相撞,由此带来道路堵塞,于是大使的坐车被困在了路上。她描述了杀手如何撇下他的女朋友,又如何边走边从包里抽出武器,如何将背包抛向加长豪车的车底,等着其中的炸弹引爆,然后平静地走上前,射杀了车内的每一个人。

接着比阿特里斯描述了杀手如何缓缓走向女孩——那个不多久之前他还热情亲吻的女孩,如何将几颗子弹射进她的胸膛。

沙姆龙舔了舔铅笔的笔尖,在“女孩”下面写下了一个名字——

塔里克。

沙姆龙拿起了他的加密电话,接通了他属下巴黎站的负责人乌兹·纳沃特:“他们在招待会上安排了内线。有人向外面的同伙通知了大使离开现场的消息。他们知道他的行车路线,于是制造了一起交通事故,阻塞桥上的交通,让司机无路可逃。”

纳沃特同意这个说法。他已经习惯性地同意沙姆龙的所有意见。

“在博物馆内有很多有价值的艺术品,”沙姆龙继续道,“我想里面应该装有精密的监控系统,你以为呢,乌兹?”

“那当然,老板。”

“告诉咱们在法国的同行朋友,我们想立即派一个团队去巴黎,监督对事件的调查行动,并给他们提供必要的支持。然后你动手把那些录像带弄好,装在袋子里给我送来。”

“收到。”

“那桥上又是怎么回事?桥上有警方的监控摄像吗?要是运气好,我们可能看到袭击的全程——包括他们的准备工作。”

“我会去査的。”

“豪华轿车还留下了什么东西?”

“不多。油箱爆炸,大火几乎把什么都烧了,包括尸体,我估计。”

“他是怎么逃走的?”

“他跳上一辆摩托车的后座,几秒钟的工夫就溜了。”

“有这个人的资讯吗?”

“没有,头儿。”

“有什么线索?”

“就算有,巴黎警方也不会和我分享的。”

“他们的其他同伙怎么样了?”

“都跑了。他们都是一把好手。忒好了,头儿。”

“死去的女孩是什么人?”

“一个美国人。”

沙姆龙闭上眼,轻声骂了一句。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美国人牵涉进来。“美国方面通知了吗?”

“大使馆一半的人这会儿都在桥上了。”

“这女孩总该有个名字吧?”

“艾米莉·派克。”

“她在巴黎做什么?”

“显然她是刚毕业,想给自己放几个月的假。”

“多美好。她生前住在哪儿?”

“蒙马特。有一个法国的侦探小组正在那里开展工作,査看当地的情况,问讯调查,想找到点线索。”

“他们查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

“我还没听说,头儿。”

“挑一个早晨去蒙马特。你亲自査看一下,问几个问题。别太声张,乌兹。也许她住的房里或是当地咖啡馆有人见过她的小情人。”

“好主意。头儿。”

“再替我做件事。请你把塔里克卷宗里的照片带在身上。”

“你认为是他操刀干的?”

“目前我想保留这种推测。”

“即使有人见过他,那些旧照片也派不上用处。从当初到现在他改头换面过一百次了。”

“别拿我开玩笑。”沙姆龙揿下了闪动的绿灯,掐断了电话。

天还没有亮,沙姆龙的标致加长车就疾驶过海岸平原,向着耶路撒冷的方向,驶进了犹太山脉。沙姆龙摘下眼镜,揉着双眼下湿冷的皮肤。自从他中断了退休生涯重返老本行以来,已经过了六个月。他所接受的是一项简单的使命:重新稳定情报部门的军心。因为一系列高度公开的行动严重破坏了这个部门,他的任务就是重振士气,恢复这个机构昔日里的团队精神。

他已经成功地找到了症结所在——失败的记录并不比以往多,比如他的前任,也曾折戟沉沙,在策划刺杀穆斯林领袖的行动中铩羽而归;然而令人惊叹的成功记录也没有增加。沙姆龙比谁都清楚,他们这个部门之所以威名赫赫,令人胆寒,可不是靠四平八稳的常规游戏贏来的。想当初他们曾偷过米格战机,在敌人和友人的宫廷深处安插过间谍,以牙还牙、以恐怖对恐怖地对付过威胁以色列人民的势力。沙姆龙不想给自己的办公室留下一个保守的传统,让后人连错误都不敢犯。他给后人留下的团队,手要伸得长,要敢于进攻。这个系统,要让全世界的同行们摇头叹息,琢磨不透。

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扫罗王大道的机构里并非人人都欢迎他的归来。有人认为沙姆龙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所以沙姆龙应该留在太巴列,和自己的旧收音机较较劲,至于手中的火炬,还是传给下一代吧。沙姆龙的反对派们会说,像莫迪凯这样的人当然有资格成为领袖,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各项行动中奋力拼搏嘛。埃利也是当首领的料,他们还说,只要他再在执行官的位置上镀镀金,就可以准备做第一把手了。甚至行动部的勒夫也被认为是个好苗子,虽然勒夫有时候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气,而且多年来他还做过被敌人利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