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考验 29(第2/3页)

杰奎琳掬起双手,盖住了嘴唇。尤瑟夫继续他的故事。

“以色列人对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他们的总部距离沙提拉边界只有两百码。站在屋顶他们就可以一眼看到营地。他们还能监听到长枪党的无线电通话。可他们根本没伸出半根指头阻止他们。为何袖手不理?因为那恰恰也是他们想做的事情。

“我当时只有七岁。我父亲已经死了。他是在那年夏天遇难的,那会儿正是贝鲁特战役,以色列轰炸了难民营。我当时和母亲和妹妹住在沙提拉。她才一岁半。我们躲在自家床底下,听着惨叫声和枪声,看着人影在墙壁上跳舞。我们祈祷长枪党人能错过我们的家。有时候我们听见他们就在窗外。他们在大笑。他们见人就杀,杀了人还在笑。一有声音接近妈妈就捂住我们的嘴。她几乎要把我妹妹闷死了。

“终于,他们破门而入。我挣脱了我母亲的掌握,向他们奔过去。他们问我家人都在哪里,我说人都死光了。他们笑着,告诉我很快我也会和家人在一起了。有一个长枪党人带着刀。他揪住我的头发拖到外面。他剥了我的衬衫,在我后背上剥下一块皮。然后他们把我绑在卡车上,拖着我穿过街道。那时候我失去了知觉,不过在晕过去之前,我记得长枪党对我开过枪。他们拿我当练枪的靶子了。

“也不知怎么,我就活下来了。也许是他们以为我死了,我也不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绑我的绳子还套在右脚踝上。我爬过一堆废墟,然后等着。我在原地待了一天半。屠杀终于结束,长枪党民兵撤出了营地。我从藏身的地方出来,回到我家人的住地。我在床上找到了母亲的遗体。她没穿衣服,还被强奸过。她的乳房都被割掉了。我找妹妹。我在厨房的桌上找到了她。他们把她砍碎了,身体摆成一个圆圈,中心放着她的头。”

杰奎琳从床上跌下来,爬到洗手间,剧烈地呕吐起来。尤瑟夫跪在她身边,一只手抚着她的背。

等她吐完了,他说:“你问我为什么那么恨以色列人。我恨他们因为他们派长枪党屠杀我们。我恨他们因为他们隔岸观火,任凭他们在黎巴嫩最好的朋友——那些基督徒,强奸、杀害了我母亲,把我妹妹剁碎了,摆成圆圈。你现在明白了吧,为什么我会抗拒所谓的和平进程。我怎么能相信那帮人?”

“我理解。”

“你真的理解,多米尼克?这可能吗?”

“我猜是不可能了。”

“现在我向你剖白了一切。再没有隐瞒。你自己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吗?有什么瞒着我的秘密?”

“没有任何重要的事情瞒着你。”

“你说的是真话,多米尼克?”

“是的。”

当天凌晨四点十五分,电话打进来。尤瑟夫惊醒了。不过加百列没醒,他此前已经坐了一整夜,一遍一遍地听着尤瑟夫讲述的萨巴拉和沙提拉的故事。铃声只响了一次。尤瑟夫带着沉重的睡衣说道:“喂。”

“兰开斯特门,明天,两点。”

挂断。

杰奎琳说:“什么事?”

“打错了,回去睡觉。”

—大早,在梅达谷。一帮学生仔正在戏弄一个漂亮的小女生。杰奎琳想象着他们就是拿着刀斧的长枪党。一辆大货车呼啸而过,在身后喷出柴油的尾气。杰奎琳宛然看见有一个男人,正绑在后保险杠上,眼看要被活活拖死。接着,她的公寓楼渐渐在眼前显出轮廓。她抬起头,想象着以色列士兵正站在屋顶,用望远镜望着下面的屠宰场面,发射照明弹,让杀手看得更清楚。她走进楼里,爬上楼梯,溜进公寓。加百列正坐在沙发上。

“你为何没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你为何没告诉我他是沙提拉的幸存者?你为何没告诉我他们全家都死得那样惨?”

“说不说又有什么不同?”

“我只是觉得我应该知道这些!”她点上烟,深吸一口,“是真的吗?他告诉我的那些事儿是真的吗?”

“哪部分?”

“全部,加百列!别跟我他妈的绕圈子。”

“是,是真的!他们家人死在沙提拉。他受苦了。那又怎样?我们都受过苦。那他也没有权利谋杀无辜的人民,就因为历史没有如他的愿。”

“他是无辜的!加百列!他只是个孩子。”

“我们都在执行任务,杰奎琳。现在不是辩论道德问题的时候。”

“我很抱歉,真不该让道德不道德的问题传进我的思想里。我忘了,你和沙姆龙从来不会为这种无聊的问题操心。”

“别把我和沙姆龙混为一谈。”

“为何不?是他给你下命令,你执行的,不是吗?”

“那突尼斯又是怎么回事?”加百列问道,“你知道突尼斯是个刺杀行动,你还不是欣然领命。杀人那天晚上你还主动要求回到现场呢。”

“那是因为目标是阿布·吉哈德。他手上沾了数百名以色列人和犹太人的血。”

“这个人手上也沾了血。别忘了。”

“他还是个孩子,全家人被屠杀的孩子,当时以色列人隔岸观火,什么作为也没有。”

“他现在不是孩子了。他是个二十二岁的男人,帮着塔里克一起杀人。”

“你要利用他抓到塔里克,就因为塔里克和你有私人过节?这样要到何时才是了结?什么时候,加百列?”

他站起来,穿上了夹克。

杰奎琳说:“我要退出。”

“你现在不能走。”

“我当然能。我不想再和尤瑟夫睡觉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这话你居然问得出口?”

“对不起杰奎琳。我不是……”

“你觉得我是个婊子,对吧,加百列!你觉得和一个毫不喜欢的男人睡睡觉对我来说无所谓,是吗?”

“不是的。”

“在突尼斯的时候我对你也是如此,是吗?就是个婊子?”

“不是这样。这个你知道。”

“那告诉我我是什么样的。”

“你打算怎么样?回法国吗?回到瓦勒堡的别墅去吗?回到巴黎的派对里去,回到摄影棚和时装秀去?你知道吗,到了那里,你要研究的最深奥的问题就是选用什么颜色的唇膏。”

她给了他的左颊一个耳光。他瞪着她,眼光冷酷,颧骨上的皮肤变了颜色。她抽回手来继续抽他,然而他小心地抬起左手挡住了她的进攻。

“你难道听不出来吗?”加百列说道,“他告诉你他在沙提拉的故事是有用意的。他在测试你,想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

“我不在乎。”

“我本以为你是我可以信赖的人。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