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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一件漂亮的亚麻衬衫,这个女人还穿一条骑马裙,系了一条宽腰带,其实那是一件马裤,但看上去很像裙子,而且似乎是用世界上最柔软、最精美的软羔皮做成的。在大吉岭高山阳光的照耀下,软羔皮变成了一种更为淡雅的均匀色彩,且变得更加柔软了。真有点儿像她穿着种植茶园的工作服来了这里(如果有这么剪裁合身的工作服的话)。她的骑马靴是那种女士只有在高高的草地里和蛇形地域骑马时才会穿的靴子,看上去是用极为柔软的皮革制成,我觉得那肯定是刚刚生下来的小牛犊的皮。

她站在桌子首位边上,帕桑轮流和每个人点头示意。“理查・戴维斯・迪肯先生,让-克洛德・克莱罗克斯先生,雅各布・佩里先生,我很荣幸地向各位介绍凯瑟琳・克里斯蒂娜・雷吉娜・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夫人。”

在一一介绍我们的时候,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夫人向我们每个人点点头,不过她并没有主动和我们握手。她戴一双与她的靴子同样材质的薄皮手套。

“佩里先生,克莱罗克斯先生,终于见到两位,我感到非常愉快,”她说,然后转身面对理查,“还有你,迪奇,我表兄查理和表弟珀西小时候时常给我写信讲你的事儿。你从前还真是个野孩子呢。”

“我们期待能和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勋爵见一面,”理查冷冷地说,“他在附近吗?我们有关于探险的事儿和他商量。”

“蒙特福特勋爵在我们山上的种植场里,乘车三十分钟便到,”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夫人说,“不过我恐怕他无法与各位见面。”

“为什么?”理查问。

“他在茶园的地下墓室里。”这个女人说,她那双令人惊艳的双眸一直清澈无比,而且始终看牢理查的脸。她像是有些高兴。“我和蒙特福特勋爵1919年在伦敦结婚,然后我们回到印度,回到这座茶园,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也归我管。在我成为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夫人的八个月后,蒙特福特勋爵罹患登革热,与世长辞。他一直不曾真正适应印度的气候。”

“不过我给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勋爵写过信……”理查气急败坏地说。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烟斗,用牙齿紧紧咬住烟斗,却没有动手装烟叶或将之点燃,“布罗姆利夫人说的是表亲雷吉[31],所以我自然而然地以为是……”

她笑了,我的双腿变得更软了。“凯瑟琳・克里斯蒂娜・雷吉娜・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夫人,”她轻声说,“我的朋友们叫我‘雷吉’。克莱罗克斯先生,佩里先生,我真心希望你们叫我雷吉。”

“雷吉,叫我让-克洛德吧。”我的朋友说着朝她一弓身,执起她的手,亲吻了一下,尽管她还戴着手套。

“杰克。”我挤出这两个字。

雷吉在桌子首位坐下,这时候那个仪表堂堂的大高个儿帕桑像个保镖似的站在她身后。他交给她一幅地图,她将用过的盘子和杯子随手推到一边,腾出空间,把地图铺在桌子上。我和让-克洛德看了对方一眼,也坐了下来。理查使劲儿咬了一下烟斗柄,噼啪一声清晰可闻,不过他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雷吉开始说话。“你们建议的路线是标准的路线,其中大部分我都同意。后天我们可以开茶园的卡车到第六英里石,在那里做最后的打包工作,并将物资装在驮兽身上,然后和夏尔巴人一起步行穿越提斯塔桥及周边地区,抵达甘旁,另外一些我们的夏尔巴人会准备更多骡子在那里等我们……”

“我们?”理查说,“你说我们?”

她笑着抬头看着我们。“这是当然,迪奇。我姑妈同意资助你们去寻找珀西表弟的尸体,所以我和你们一起去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次探险要得到继续资助,这是一个绝对条件。”

理查肯定已经意识到,他快把他最喜欢的烟斗的柄咬断了,于是猛地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险些碰到雷吉的头。他没有道歉,反而这样说:“你加入珠峰探险队?一个女人?还要去大本营?还要去西藏?简直荒唐。可笑至极。绝无可能。”

“要想为寻找珀西瓦尔表弟尸骨的探险得到资助,这是绝对条件,这是我的探险队。”雷吉说,笑容依然挂在她的脸上。

“我们会继续探险,但你不能参加。”理查说。他的脸涨得通红。

“你完全可以这样做,但再也不能从布罗姆利家的财产里得到一分钱。”雷吉说。

“很好,我们就用我们已有的资金继续行动。”理查吼道。

哪里来的资金?我琢磨着。就连从利物浦到加尔各答的船票都是用布罗姆利夫人的钱买的……很显然这些钱都是雷吉的茶园赚来的。

“除了我的赞助必不可少外,我会告诉你们两个我参加这次探险的理由,”雷吉冷静地说,“你要么当个好人听我说,要么继续弄出那些无聊的声音来打断我。”

理查交叉着手臂,一言不发。看他脸上的表情,还有他那副架势,就知道他绝对不会被说服。

“首先……或者说,这是排在资金之后的第二个理由,”雷吉说,“你们的探险队居然没带医生,这简直太可怕了。前三支英国珠峰探险队至少都带了两位医生,其中一位是外科医生,而且通常情况下他们会有两位以上的医务人员随队。”

“战争期间我学了一些重要的急救知识。”理查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肯定你确实学过,”雷吉面带笑容说道,“在探险过程中,如果我们任何一个人受了弹片伤或被机枪射中,我一点儿也不会怀疑你能让我们多活几分钟。可在西藏的战线后方压根儿就没有急救所,迪肯先生。”

“你是想告诉我们,你是一位能干的护士?”理查说。

“是的,我的确是,”雷吉说,“在我们的两个茶园里共有1.3万名当地人工作,因为他们,我学习了很多护理技术。不过我要说的重点不在于此。我准备请一位优秀的医生加入我们的探险队。”

“我们没有钱加人了……”理查道。

雷吉优雅地扬起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帕桑医生,”她对她的酋长说,“你愿意对这几位先生说说你的从医资历吗?” 帕桑医生?我心想。我得坦白,在帕桑用那口流利且文雅的英国口音说出下面这番话之前,有那么几秒钟,印度托钵僧、神棍以及海地伏都教巫医的模糊形象在我们脑海里蹿来蹦去。这么想真令我羞愧难当。

“我在牛津和剑桥分别上过一年大学,”这位高个子夏尔巴人说,“后来我在爱丁堡医疗中心受训过一年,在密德萨斯医学院受训过三年,在海德堡,向著名的胸外科医师克劳斯・沃海姆医生学习过十八个月的外科学,在回到印度之后,我在拉合尔的卡拉斯修道院医院当过一年住院实习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