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可如果在北坳下的三号营地遭遇了暴雪,你怎么在好几个星期内给鸡肉保鲜,迪肯先生?你打算随身携带冰块?还是带着冰箱?

我们在雷吉的房子里起了个大早。这幢茶园中的房子有一座打理得十分整洁的后院,和板球场一般整洁,大小也相同。房子上方和下方都笼罩在晨雾之中,这雾气仿佛来源于一排排绿色茶树的呼吸作用。突然之间,我能看到许多人的轮廓在这些成排的茶树之间移动,然后从中走出来,来到后院,如同雾气凝结成了人形。在阳光的照耀下,我数了数,一共有三十个人,这时候晨雾开始消散。在茶园所在群山的另一端,远处喜马拉雅山脉的白色山峰赫然耸立,在黎明阳光的映衬下,那些峰顶是如此明亮,以至于我只能眯着眼睛望向它们,纵然如此,它们那白色的光辉还是照得我们的眼睛流出了泪水。

“人太多了,”理查说,“我原本计划只带大约十二名夏尔巴人苦力。”

“他们是夏尔巴人,不是苦力,”雷吉说,“‘夏尔巴人’的意思是‘来自东方的人’。几代以前,他们从19,000英尺的囊帕拉山口那一边迁徙过来。为了他们的土地和独立,他们已经奋战了千年。而且他们从不曾让自己沦为任何人的‘苦力’。”

“人还是太多了。”理查说,这时候那些不规则的人形变得更加充实,正穿过草地向我们走来。

雷吉摇摇头。“稍后我会解释为什么我们至少需要三十个人。现在我来一一介绍他们,并且把大约十几个我觉得会成为优秀高山登山者的人拉到一边。你们的布鲁斯准将和诺顿上尉喜欢叫他们‘老虎’。被选出的人大部分都能听说英语。我会让你们三个人给他们面试,你们可以选择任意两个成为你们的登山搭档。”

“你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我问。

雷吉点头。“当然了。我还认识他们的父母、妻子和家人。”

“这些夏尔巴人都住在大吉岭附近吗?”让-克洛德说。“在你的茶园周围?”

“不是,”雷吉说,“这些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有些人住在尼泊尔的索鲁坤布地区,就在珠峰的南部通道附近。其他人来自尼泊尔的赫拉姆布鲁、阿朗山谷和若瓦林地区。还有些人来自加德满都。这些登山者中只有四分之一住在步行四天可到达大吉岭的地方。”

“之前的探险队总是在大吉岭挑选一些夏尔巴人,然后再从途径的西藏村庄里增加一些挑夫。”理查说。

“没错。”雷吉说着用她的皮马鞭抽打她戴着手套的手掌。日出之前,我们三个人聚在巨大的厨房里喝咖啡,正好这时候她骑完晨马走进厨房。“所以前三次英国珠峰探险才会有优秀的夏尔巴人登山者,而许多挑夫却不适合登山。藏人都很棒,自豪、勇敢,可当他们当了挑夫后,他们往往会表现得像英国的工会工人,闹罢工,争取更多的薪水,更多的食物,缩短工作时间……而且都选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发难。或许你还记得你两次在这里的探险经历,迪肯先生。可夏尔巴人就不会这么做。如果他们受雇提供帮助,那么他们就会一直帮忙到死的那一天为止。”

理查咕哝了一声,不过我注意到,这次他倒是没有反驳雷吉。

帕桑已经让三十个夏尔巴人大致排成一行,然后他们一个个走上前来,给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夫人鞠躬,雷吉亲自将他们介绍给我们。那些奇怪的名字涌进我的脑海里,我真搞不懂她是如何能分清这些棕色皮肤的矮个子男人的,不过随后我就想到了我自己的美国式记忆法:这个夏尔巴人的体重比其他人重,这个留着黑色的胡子,那个人有一小撮胡子,这个人的胡子刮得比较干净,不过一对眉毛连接到了一起,成了眼睛上方的一条黑线。这个人少了一颗门牙;他后面的那个人拥有明媚灿烂的笑容。有些人很魁梧,有些人很单薄。有些人穿着上等棉衣,其他人穿的则是破衣烂衫。有些人穿着西式登山靴;许多人穿凉鞋;还有人打赤脚。

介绍完毕,帕桑冲着一半以上的人挥手,示意他们站到后面更远一点儿的地方,然后他们友好地蹲坐在那里,彼此轻声说着话。

“以前我可从没给夏尔巴人做过工作面试。”让-克洛德说。

“我做过。”理查说。

不过到了最后,还是帕桑和雷吉帮我们做出了决定。在我们三个人不着边际地和夏尔巴人聊天的时候,帕桑会说“尼玛可以一整天搬运他体重两倍沉的东西,而且不会累”,要么雷吉会给出这样的意见“昂・蚩力居住的村子海拔为15,000多英尺,而且似乎可以适应更高的海拔”,等等诸如此类的信息,他们还介绍了这些夏尔巴人听说英语的能力,这些信息有助于我们做出决定,特别有助于我们选出自己的贴身夏尔巴人。

二十分钟后,我们意识到雷吉只有一个夏尔巴人,这人就是帕桑,同时帕桑也是所有夏尔巴人的酋长,甚至同时还要兼任探险队的队医。J.C.选了诺布・切蒂和拉帕・伊舍做他的夏尔巴人。这两个人来自不同的村落,而且显然没有亲戚关系,可看上去就像是两兄弟一样。他们俩的刘海都遮住了眼睛,雷吉解释说,这样的长刘海可以充当加深护目镜,这样一来,住在四周都是冰川的高海拔地区,他们就不会得上雪盲症。

理查选的是尼玛・特仁,这是一个个子不高、很结实的夏尔巴人,他总是先大声笑,然后才用他那蹩脚英语回答每一个问题,他可以搬动他体重两倍多的东西。理查的第二个选择是一个较高较瘦的人,英语更好,名叫登津・伯西亚,这个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他自己的小兄弟特比・诺盖。

我选了一个名叫巴布・里塔的人做我的双虎之一,这人总是笑眯眯的,又矮又胖,但一看便知非常健康和快乐,又选了住在高海拔村庄里的昂・蚩力做我另一位登山搭档。巴布的灿烂笑容很有感染力,我没法不对他报以笑容。他的一口牙齿一个不缺。昂的个头儿相对较矮,但他的桶状胸太宽阔了,我的父亲准会将之形容为“做肯塔基州一流的法官”。我可以想象得到,昂・蚩力可以一路爬到珠峰峰顶,而且不用从任何人的氧气罐里吸一口氧气。

我们又用了几分钟时间来聊天,然后雷吉宣布任命一个很开朗的人作为此次探险的厨子,这人个子很矮,名叫瑟姆楚比,很显然他没有姓氏。另有一个高个儿夏尔巴人负责管理驮兽,这个人不苟言笑,肤色相对较浅,名叫那旺・布拉。

“说到驮兽,”雷吉说,“我们现在得把装备分配到驮篮里。”她拍拍手,帕桑一比画,这三十个男人朝着较低处的马厩飞快走去,装着装备的卡车就停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