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格里辛命令司机把汽车停在离民族大酒店一百码远的猎人街上。民族大酒店坐落在马涅什广场,猎人街位于广场的西北边。

从汽车里他可以看到,盯梢组的两辆汽车,已经停在了酒店对面的购物中心附近。

“在这里等着。”他告诉司机,然后就下了车。即使才晚上七点钟,气温就已经差不多到了零下二十度。几个行人弓着腰拖着脚步走了过去。

他穿过街道,敲了敲司机的车窗。电动车窗玻璃下降时,在寒冷中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声音。

“你好,上校。”

“他在哪里?”

“如果他在我们之前已经进去了,那么他现在肯定还在里面。离开的人没有一个像他那个模样。”

“打电话给库兹涅佐夫,叫他来这里。”

二十分钟后,宣传部长抵达了。

“我要你再次扮演美国游客。”格里辛说。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让库兹涅佐夫过目。

“我要找的是这个人,”他说,“你试试特拉肖或者欧文的名字。”

十分钟后,库兹涅佐夫回来了。

“他在里面,是以欧文的名字登记的。他在自己的房间里。”

“房间号?”

“252号。就这事吗?”

“就这事。”

格里辛回到自己的汽车里,用手机拨打在国旅酒店大堂里的撬锁窃贼。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上校。”

“你先等着。在我下达命令后,去搜查252号房间。我要求不得拿走任何东西,但每件物品都要检查。我的一个人在大堂里。他会与你一起去的。”

“明白了。”

八点钟,格里辛安排在大堂里的一个人出来了。他朝马路对面最近一辆汽车的同事点点头,然后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两个身穿冬天厚大衣、头戴裘皮帽子的人出现了。格里辛可以看到,其中一顶帽子下面露出了几缕白发。那两个人出门后左转,沿着街道朝大剧院方向走去。

格里辛打电话给小偷。

“他离开了酒店。房间里现在没人了。”

格里辛的一辆汽车开始慢慢地跟在了那两个步行者的后面。又有两名盯梢员从民族大酒店底层的咖啡吧出来,去跟踪两个英国人。街上有四个步行的,两辆汽车里还有四个。格里辛的司机说话了。

“我们把他们抓起来吗,上校?”

“不,我要看看他们去哪里。”

欧文有可能去接触美国人蒙克。那样的话,格里辛就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在特维尔大街与广场之间的交通灯下,两个英国人停下了脚步,等绿灯亮起后穿过了马路。不一会儿,那个小偷从特维尔大街的转角处出现了。

他是一个经验相当丰富的窃贼,目标总是瞄准那些住得起莫斯科高级酒店的外国高管。他的大衣和西装都产自伦敦,都是偷来的,他那自信的样子,能骗过几乎所有的酒店员工。

格里辛看着他推开了酒店的旋转门,消失在里面了。上校高兴地注意到,奈杰尔·欧文没带公文包。如果他有公文包,那肯定是留在了房间里。

“开车。”他告诉司机。奔驰汽车离开街沿,跟在了那些步行的人后面一百码处。

“嗯,我们被跟踪了。”文森特说。

“前面两个步行的,后面也有两个,对面的人行道边有一辆汽车在爬行。”奈杰尔爵士说。

“我真服了你了,先生。”

“孩子,我也许是老了,头发也白了,但如果是目标大、行动笨拙的尾巴,我还是能够发现的。”

由于大权在握,原先的克格勃第二总局很少去掩饰其在莫斯科街头的盯梢行动。与美国联邦调查局和英国国家安全局不同,隐秘的跟踪行动从来不是克格勃的专长。

走过灯火明亮的大剧院正面,又经过小一点的梅利剧院后,这两个行人接近了一条狭窄的小街——戏院巷。

快到转弯处时,旁边有一个门洞,尽管寒风刺骨,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在那里睡觉。奈杰尔爵士停下了脚步。

前后跟踪的黑色卫兵,努力假装去欣赏空空荡荡的商店橱窗。

在门洞里,在街灯暗淡的灯光下,那流浪汉醒过来了,他抬起头来。他没有喝醉,是一位老人,一张饱经沧桑、布满皱纹的疲倦的面孔裹在毛毯里面。他的旧大衣翻领上挂着一些已经褪了色的勋章。一双深陷的疲惫的眼睛,抬起来去看面前的这个外国人。

在莫斯科工作期间,奈杰尔·欧文曾经花时间研究过苏联的勋章。在一排脏兮兮的勋章里,他认出一个。

“斯大林格勒?”他用俄语轻柔地问道,“你参加过斯大林格勒保卫战?”

裹着毛毯的那颗苍老的脑袋缓慢地点了点。

“斯大林格勒。”老人嘶哑着说。

他当时肯定还不到二十岁,在1942年的严冬,为保卫伏尔加河畔的那座城市,曾与冯·保卢斯元帅的德军第六集团军展开了艰苦的巷战。

奈杰尔爵士把手伸进裤袋,掏出了一张纸币。五千万卢布,大约是三十美元。

“食物,”他说,“热汤。一杯伏特加。为斯大林格勒。”

他直起腰来继续前行,身子僵硬,心里很不高兴。文森特赶了上来。那些尾巴离开了商店的橱窗,继续跟踪。

“老天爷啊,他们怎么会那样呢?”欧文自言自语着,然后拐进了那条小街。

格里辛车内的无线电“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他的一名跟踪者正使用对讲机。

“他们转弯了。他们要去一家饭店。”

“白银时代”也是一家传统的俄罗斯老饭店,坐落在那些剧院后面的一条小巷里。它早先是俄罗斯中央大澡堂,墙上贴着瓷砖和描绘从前乡村风景的镶嵌瓷画。从街上刺骨的寒风中走过来的这两位客人,进入饭店后感觉到一阵暖风迎面扑来。

饭店里人满为患,几乎没有空的餐桌了。领班服务员匆匆迎上前来。

“恐怕我们这里客满了,先生们,”他用俄语说,“是一个大型的私人派对。我很抱歉。”

“我看到还有一张桌子呢,”文森特用俄语回答,“喏,那边。”

后面的墙边确实还有一张可供四人就餐的桌子。服务员看上去有些为难。他明白这两个游客是外国人,那意味着会有美元进账。

“我去问一下晚会的主人。”他说完就匆匆离开,走向餐厅里最大的一张饭桌。那里围着好多人,他对中间一个长相英俊、橄榄色皮肤的人嘀咕了几句。那个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两个客人,点了点头。

领班服务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