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与兽(第2/7页)

马笑中嘬着牙花子:“那是个有名的销金窝子,我一小警察,消费不起。不过,路数跟窑子应该差不多吧?”

郭小芬笑了起来:“就是个花哨点儿的大窑子。”

马笑中说:“那好办了,我道儿划得笔直。”

“哼,那你跟我们一起去,出了事情你扛!”郭小芬说完又有点犹豫,“路有些远,不耽误你事情吧?”

“近赌远嫖嘛!”马笑中咧着大嘴乐道,“哥哥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给妹妹当一回护花使者!”

一道门,两个世界。

门,玄铁色的门,用霓虹灯装饰得流光溢彩,“TT”两个鲜红的字不停耸动,像毒蛇对天空吐着信子。

门的外面,是暗夜,路上的行人、自行车上的骑者、打车的小职员,像蚂蚁一样卑微地于沉默中涌动。

门的里面,迈进去,哪怕半步,立刻就——轰!音乐声和鼓点声犹如瀑布一般,席卷着迎头砸下!令人晕头转向。神志恍惚地沿着红色地毯步入DISCO大厅,就像食物沿着食管被吞咽进了胃。震耳欲聋的声音,分不清是音乐还是人的嘶叫,在激光灯、摇头灯光芒的扫射下,所有人的脸上都鬼一样狰狞。自由升降式舞台的正中,一个丰乳肥臀的长发裸女,伸出长长的舌头,舔吮着那根银色的钢管,一手摸乳一手抚臀,胯部活塞般剧烈地前后耸动,玻璃舞池下迸射出妖异的光芒,舞池里无数的影子,一面痉挛一面伸出手,冲裸女张着嘴嚎叫,活像一群在抽水马桶里翻卷向下的秽物……

先是失聪,而后失明,只觉得感官被无数因绚而烂的东西咀嚼着,向前的每一步,都成了自我崩解的过程。

“你说什么啊?”郭小芬冲着马笑中大喊。

“啊?你说什么?”马笑中冲着郭小芬大喊。

两个人喊了半天,才知道对方其实什么都没有说,跌跌撞撞到了吧台。坐下,马上有Waiter上来问他们要什么,郭小芬刚说了半句“三瓶啤酒……”就被马笑中一把捂住嘴巴,对那Waiter说:“半打科罗娜。”

然后在她耳边说:“你是盘子啊?没听说夜总会点啤酒按瓶的!”

郭小芬有点不好意思:“我怕这里酒太贵……”

“这里一杯白水也要三十!”马笑中斜睨着她,把腿一伸:“想省钱甭来这儿,街边小摊儿,啤酒三块钱一扎,冒顶还带沫儿。”

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着吧台调酒师扭动腰肢,杂耍一般将五颜六色的酒瓶凌空抛掷,腾挪飞转,不由得眼花缭乱。檀木饰金的巨大欢喜佛构成DJ台后景,无论是毗那夜迦还是观世音化身的美女,坐姿交媾的表情都有着一种狰狞的兴奋,给人格外妖魅的感觉。

两个穿着低胸紧身装、超短裙,裹着黑色丝袜,散发出诱人肉香的小姐凑了上来,眼皮上贴着的金纸被镭光一照,似两只叫春的猫。

“帅哥,不请我们喝杯酒吗?”其中一个嘤咛道。

马笑中歪着嘴:“白喝?”

“当然不啦!”那小姐笑着伸出纤纤食指,在他微微隆起的裤裆上画了一个圆圈,“喝完酒,推油、BODY MASSAGE、双飞……看帅哥中意哪种啦,出场也可以,不过要灌单的哦……”

“中意?”马笑中大笑,“我最中意的是百家乐和大满贯,可惜里子太薄,弟弟没劲,消受不起二位。”

两个小姐一看郭小芬,似乎明白了什么,笑得更淫靡了:“原来帅哥自带酒水啊,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双双翩然而去。

艳福难享,眼福却可以大饱。马笑中看着花枝招展的小姐们在大厅里莺回燕转,酒喝得非常惬意,边打嗝边飞哨,一副老行子的架势。

瞧见他这副色迷迷的样儿,郭小芬打心里腻味,转头一看呼延云,又不由得愣住了。

出于本能,所有人——无论是跳舞的、站立的还是坐观的,无不随着音乐和鼓点,共振着肢体的某个部分。唯独他,唯独这个呼延云,就那么冷若冰霜地静坐,一口口啜着啤酒,钢一样且冷且硬,不受任何诱惑,和整个夜总会所有人都“大异其趣”。尤其令人不解的是,他的目光像是一把冰冷而锋利的解剖刀,无情地划过在舞场中肆虐着的每一具肉体,终于化为嘴角一丝极度蔑视的冷笑。

这个怪物!郭小芬想。

趁着这个当儿,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舞厅的每一台酒桌,每一只手,每一张吞云吐雾的嘴巴,甚至每一柱仿佛烟火的光芒,但没有看到任何火柴盒的形迹。

“走,跟我下场子去!”马笑中抓住郭小芬的手,就要拉她下舞池。

郭小芬毫不客气,一把甩开:“你喝多了吧?”

马笑中嘿嘿嘿地笑,他是借酒“发情”,半打啤酒,郭小芬喝了一瓶,他只喝了两瓶,呼延云倒是闷声不响地喝了三瓶,于是又点了半打。谁想不过片刻,呼延云又咕嘟嘟三瓶下肚,双眼迷离着要去小解。

“你陪他去。”郭小芬对马笑中说。

马笑中很不情愿地跟着呼延云往洗手间走。呼延云一路踉跄,经过包厢区时,稀里糊涂推开厚厚一道门,入眼是一个脸孔尖瘦、头发稀疏的男人裸着身子,有个穿着橘红色OL套装的长发女郎跪在他两腿之间,一下一下地点着头。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那男人大怒,一个烟灰缸就砸了过来!多亏身后的马笑中,一把将呼延云拽了出来:“我靠!你丫惹大麻烦了!没看见门上封着包吗?”

门重重地关上,门把上挂着一条毛巾。

包厢门上挂毛巾,行话叫封包,表示里面正在行事,绝对禁止打扰!如果打扰,有个说法叫“掰棒子”,另一种观点是这三个字应该写成“掰蚌子”,总之是强行断春的意思,在风月场所是忌中大忌!

呼延云还懵懂着:“我……我要上洗手间。”

这个时候,那包厢的门“呼”地拉开了,脸孔尖瘦的男子披了衬衫,提着裤子,敞着怀走了出来,凸出的眼珠子简直要爆裂一般:“操你妈的,是哪个王八蛋敢坏老子的好事?”

马笑中暗暗叫苦,这种事,按照道儿上的规矩,剁手都是轻的。谁知那男子只和他对视了一秒,转身就跑!

警察的本能,马笑中拔腿就追!在群魔狂舞的DISCO大厅里,很快就都消失了踪影。

呼延云本来就迷糊,这时也管不了许多,扶着墙找到洗手间解完了手,晃悠着回到大厅。看了看依旧HIGH得高潮迭起的那一群,拣了个空着的座位就瘫了下来,也不去找郭小芬了。

这时,卡座那边出事了。

王军被高秘书从市局里领出来之后,先找了个骨科医院把被刘思缈卸掉的膀子扶正,然后满世界找“撒火”的地方,就来到了天堂夜总会。他是常客,也是贵客,所以夜总会老总——道上绰号“大疤”的董豹,在人满为患的大厅里,特地切出一个卡座,亲自陪他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