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奇怪的三十秒(第2/5页)

郭小芬和刘思缈都没有回答。马笑中喃喃道:“她肯定被那个王八蛋凌辱了无数次,而且……我甚至怀疑出事那天晚上她就在房间里,目睹了她妈妈死亡的真相。可是她却选择了沉默,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只是猜测:也许贾魁威胁她,也许她被辱后觉得无比羞耻,不敢说出一切。”郭小芬说,“那时,毕竟她还太小。我还记得第一次到她学校的宿舍去,看到她布帐子很厚,听习宁说她无论怎么放荡,从来不在外面过夜,夜里经常抱着大布娃娃躲在帐子里哭泣。也许这恰恰说明她的心里对黑夜有极大的恐惧,缺乏安全感,所以才会用抱娃娃来安抚自己,她既是抱着娃娃的妈妈,也是妈妈怀中的娃娃。她对母亲的死一直有着极大的歉疚,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已经越来越缺乏揭开真相,替母亲报仇的勇气和信心……”

“然后,就开始作践自己?”马笑中说,“一个人,作践自己、压抑自己整整六年!六年的时间啊,就是熬一锅粥也熬糊了吧……我想象不出一个人怎么能在这样的煎熬中活下来。”

郭小芬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想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果我是她,我宁愿去死,也不愿意这么活!”马笑中说。下嘴唇不知何时被咬破,渗出鲜红的血:“这六年来,每次看见她,我都发现她跟不同的男人搂抱在一起,我的心里疼得跟刀割似的。我想,她一定知道我仍旧像小时候一样喜欢她,可是她连正眼都不看我,跟旁边的人说说笑笑的,仿佛她的妈妈没有被人杀害,仿佛她没有承受过那些羞辱。她到底是怎样把那些痛苦忘掉的啊?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啊?”

他的宽厚的背影微微颤抖着。

“大概,她的心,从那个恐怖的晚上开始,就跟她的妈妈一起死了……”郭小芬说。

“心死了?”马笑中愣住了,“心死了……人怎么活?”

呼啦啦!

一阵狂烈的晚风,树摇枝曳,掀起一片苍茫的涛声。

“也许她现在躺在医院里倒是挺好的……”很久,马笑中长叹一声,“走吧,咱们走吧……”

“要走,也把这个人带上。”刘思缈一指旁边的草丛。

那里坐着一个人,耷拉着脑袋,身前扔着几个空的易拉罐。

“呼延云!”郭小芬大吃一惊,上前一步,就闻到他一身酒气,他的双目更是呆滞无神,“你怎么在这里?”

呼延云斜睨着眼睛看了她半天,突然像个傻子似的咧嘴笑了。

“别傻乐了,问你呢,你怎么在这里啊?”郭小芬突然有点可怜这个相貌丑陋的家伙。

“上次香茗带着咱们找到他,也是在这儿吧?”刘思缈一指北边,“郭林家常菜”五个霓虹灯的大字在暮色中一眨一眨地,“我猜,他也许就在附近的哪个单位工作吧。”

“走啦!”郭小芬拉住呼延云的胳膊往上拽,醉鬼的身子软得像面条一样,好不容易站起来,摇摇晃晃又要倒下去了。

“他怎么老是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马笑中皱着眉头,上前和郭小芬一起扶着呼延云往前走。

突然,一个神情呆滞的男人从后面搂着一个女人,像连体婴一样迎面走过来,不知男的说了句什么,女的嘎嘎笑了起来,都快要擦肩而过的当儿,那女的一眼瞄到呼延云,“嘣”地一下跳到他面前,大声喊了句:“哈喽”!

随着喊声,她举起一只胳膊,像是招手,但动作过于僵硬,让郭小芬想起了皮影戏。

女人看上去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模样,但有点罗锅,皮肤皴得厉害,眉毛一提就一排抬头纹,又让人怀疑她有三四十岁。她的头发又黄又稀,圆圆的脸上,戴着一副镜片有点模糊的眼镜。

众人都不禁吓了一跳。女人看着醉醺醺的呼延云,得意地笑了起来:“又喝多了?你真行!”

她的笑容很怪:嘴角翘得很高,但脸上的肉却纹丝不动,活像放少了酵母的面团,死死板板的一坨,加上一只眼睛有点斜的缘故,看上去笑得很邪气。

“这两个是谁啊?”这女人歪着脑袋,手指着郭小芬和刘思缈问呼延云,“你的新相好?”

站在她后面的那个男人突然像鹌鹑一样咕咕地笑了起来,上前一步揽住女人的腰,小腹紧紧贴上了她的屁股,不屑地看着呼延云,仿佛是在“示威”,表明怀中的女人是他的“占有物”。

郭小芬觉得她和他都放肆得没边儿了,余光一扫,发现刚才还萎靡不振的呼延云此刻高傲地昂起头,侧着脸不看那女人,嘴抿得紧紧的,眉宇间充满了悲愤。不知为什么,心中激荡起一股同仇敌忾的感情,对那女人说:“你嘴巴放干净点儿!”

“操!”那个女人龇着有点黄的牙齿,朝郭小芬一抬下巴,“你丫跟谁叫板呢!”

呼延云上前一步,挡住郭小芬,压低声音对那女人说了两个字——

“你、走。”

刹那间,站在他后面的郭小芬觉得他有点酷。

那女人一看,对方四个人,自己无论是骂街还是打架都占不到什么便宜,悻悻地拉着那个男人走了。

“这女人是谁?”郭小芬气愤地问呼延云,“怎么跟流氓似的?”

呼延云又耷拉下了脑袋,不复刚才的傲然。

“你倒是说话啊!”

“算了,你别问他了。”刘思缈对郭小芬说,“虽然不知道那女的是谁,但那个男人,你不觉得眼熟吗?”

郭小芬稍微一想,顿时满脸的讶异:“我想起来了,那个男人不是习宁的男朋友吗?”

刘思缈点点头。第一次去华文大学的时候,她们曾经撞见过习宁的男朋友,他的小短腿,僵硬的上半身,走起路来像水面上的木头似的打晃的样子给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负责跟踪这个男人的林凤冲当时还发现,在警方问讯过习宁之后他马上打电话给习宁,鬼鬼祟祟的。而这样一个人后来居然没有引起警方应有的重视,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这个人脚踩两只船。”郭小芬轻蔑地说,“对了,还不只两只船,不是说陈丹还和他有过关系吗?”

马笑中的神情一片黯然。

郭小芬有些歉意地拉着马笑中的胳膊:“走吧,跟我们一起回市局,向上级领导汇报工作去!”

起初,马笑中以“我又不是你们专案组的人”为借口,拒绝跟她们一起走,但是经不住郭小芬连拉带劝,终于答应跟她们回市局。呼延云却说自己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马笑中开车,找了个公交车站把他放下,郭小芬一个劲儿地叮嘱他直接回家休息,不要再喝酒,他只是捂着胃,蜡黄蜡黄的脸像要融化一样,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