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马勒里克小心谨慎地走在男子拘留所的一层,心里回想着刚刚逃脱的经过,同时对他“尊敬的观众朋友”默默地说着一段独白。

让我和各位来分享魔术师这行的一种手法。

如果真的要蒙骗观众,仅用幻术误导他们是远远不够的。原因在于,当人们遇到一个与逻辑相违背的现象时,他们的大脑便会不停地思考那个景象,以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魔术师将这种行为称为“重建”。除非我们设计的手法足够巧妙,否则一位聪明又具有怀疑精神的观众只会被蒙骗一时,他们在表演结束后很快就会识破我们的手法。

所以,我们该如何蒙骗这样的观众呢?

我们必须用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方法——要么就简单到荒谬,要么就复杂到超过任何人的想象。

举例来说有位著名的魔术师表演把整根孔雀毛穿过手帕的戏法。观众几乎都无法看出他使用的何种手部巧技,才能让那根羽毛看起来像穿过了手帕。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呢?羽毛的确穿过了手帕,因为手帕上面有一个洞!观众一开始一定会想到这个方法,但继而便会认为,对这样一位伟大的表演者来说,这种方法实在太简单了。他们宁可相信这位魔术师使用的是更复杂更精妙的手法。

再举一例一位魔术师和几个朋友在一家餐厅吃饭,席间有人要求他表演几招魔术。他起初推辞,但最后还是同意了。于是他拿起一块备用的桌布,把它摊开遮住邻桌一对正在用餐的情侣。不到一秒,那对情侣就消失了。魔术师的朋友均大感惊异,他是怎么办到的?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这位魔术师早就料到他会被朋友要求表演,因此早已和餐厅经理串通做好准备,布置了一张折叠桌并雇用一对男女演员扮演情侣。当魔术师一拿起那块桌布,他们便得到暗号,迅速从现场消失。

当那些在场的人“重建”他们所看到的表演时,都拒绝接受事实,认为明明是即兴表演,其中不可能会有如此精心复杂的设计。

你们刚刚所看见的魔术也是在类似情况下产生的。我称之为“被枪击中的犯人”。

重建。许多魔术师会忽略这种心理活动,但马勒里克绝对不会。他在谋划该如何从拘留所脱逃时,就已经仔细想过了。那两名押解他走过长廊去往监狱的警员,都相信他们亲眼看见的事:犯人挣脱手铐、夺枪,最后被射死在他们面前。

这是多么令人震惊、慌乱和恐怖的情景。

但即使出现这样的高潮时刻,人的思维仍会进行该有的运作。因此,在烟雾消散之前,那些警员虽然惊慌,却也会立刻开始反思整个事件的经过。就像每个展开重建的观众一样,既然他们知道埃里克·威尔是一名经验丰富的魔术师,就会难免会质疑这场枪击事件的真伪。

可是,他们听见的是真实的枪声,手枪射击出的是真实的子弹。

他们目睹一个脑袋在子弹下开了花,而且,紧接着看见的是一具软绵绵的死尸,看见了鲜血、脑浆、骨头和一双目光凝滞的眼睛。

这重建的结果指向一个答案——若说这个枪击事件是此人精心设计的结果,未免太令人难以置信。于是,他们坚信此人已死,便把他独自留在现场,没戴手铐脚镣,所有人都到外面去使用步话机呼叫或打电话报告消息去了。

我用的是什么手法呢,尊敬的观众朋友?

当马勒里克被押送着穿过长廊时,他在暗中撕开腿上的胶布,从皮肤上的伤口中取出一把万能钥匙。他解开手铐,徒手攻击了女警的脸和男警的喉咙后,便去拔她枪套中的手枪。一阵扭打争夺……最后他终于把枪口对准自己头的后部,扣动了扳机。与此同时,他接通微型电路板,引爆贴在头皮上被头发掩盖住的小爆竹,炸开一包装有假血、一点灰色的橡胶物质和牛骨碎片的血浆袋。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用一把暗藏在腿部伤口里的剃刀片割破头皮——这是身上出血量大却不会感到太过疼痛的部位。

接着他便倒在地上,像个被抛弃的布娃娃。他尽量屏住呼吸,他的眼睛可以保持睁开不动,因为他滴过一种黏性眼药水,那能让眼珠变得浑浊,同时又能保持眼球润滑而不必眨眼。

妈的,看我都做了些什么!哦,妈的!快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哈,韦尔斯警员,现在要救我已经来不及了。

我已经没救了,像一头倒毙在路边的野鹿。

现在,他走在法院大楼地下迂回复杂的通道上,前往地下室的清洁工具间。他早在几天前就已把新的道具服装藏在这里。一进入这个房间,他便脱去衣服,擦掉受伤的伪装,把旧衣服和鞋子塞进几个小盒子里。不到十秒钟,他就换上新衣服,再化上一点妆,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往门外瞄一眼,确定走廊上没有人后,便踏出小房间匆匆向楼梯走去。最后的那个时刻就快来临了。

“这是出局。”卡拉说。

不久之前,她才从斯托伊弗桑特疗养院被紧急召至莱姆的住处。

“出局?”莱姆问,“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一种备用计划。所有优秀的魔术师在演出时都会准备一两套备用方案。如果你演出时失手或是被观众看出破绽,就必须换上这种出局计划以挽救演出。他一定预先想到自己有可能被逮捕,所以他便启动了出局计划,好让自己顺利逃脱。”

“他是怎么办到的?”

“在头发里藏匿一包血浆袋和爆竹。至于枪击,有可能是用假枪,”她大胆提出假设,“徒手接飞弹的表演者用的都是假枪,或是改造过的,一把枪同时拥有两副枪管,要么就用真枪装了空包弹。他很可能是用假枪调换了拘留所那个警员身上的佩枪。”

“这点我表示怀疑。”莱姆说,转头看向塞林托。

这位邋遢警探表示赞同:“的确,我不认为他能换掉警枪,也不可能有机会卸下真子弹换上假子弹。”

卡拉说:“如果这么说的话,他就只能假装对自己开枪,利用视觉上的角度制造假象。”

“那他的眼睛呢?”莱姆问,“根据现场的人说,他的眼睛是睁开的,根本没眨过,而且眼珠都变得浑浊了。”

“扮成死人的招数和道具有数十种。他可能使用某种特殊的眼药水让眼球保持润滑,这样便可以保持十到十五分钟不眨眼睛。还有一种能自己保持湿润的隐形眼镜,看起来灰蒙蒙的,能让你的眼睛和僵尸的一模一样。”

僵尸眼和假血……天啊,真是糟透了。“他是怎么通过他妈的金属探测器的?”

“因为那时他们还没进到羁押室,”塞林托解释,“事情是在前往羁押室的路上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