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阿米莉亚·萨克斯丢下胡椒喷雾罐。

她内心潜藏着的调查警司的特质,正因她无端第二次攻击康斯塔布尔的行为而感到困惑。

但是,在发现他手上藏有那把14K金的小刀后,熟悉街头斗殴情况的萨克斯便完全乐于听见那阵凄厉得如杀猪般的尖叫声了。她再次使用喷雾罐后,便退到一边,旁边的两名警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把犯人驾了出去。

“医生!我需要看医生。我的眼睛!我有权利接受治疗。”

“我让你闭嘴。”警卫拖着康斯塔布尔朝长廊走去,但他的双脚却不停乱踢。警卫停了下来,给他加上脚镣,然后才继续拖着他绕过拐角。

萨克斯和另外两名警卫查看乔·罗特的伤势。他仍有呼吸,但受伤的情况很严重,已完全陷入昏迷状态。她判断,这时最好不要随便移动他的身体。不一会儿,紧急医疗小组的人赶来了。萨克斯先检查了他们的证件,才允许他们入内替律师治疗。他们熟练地为伤者清洁呼吸道,在脖子上套上护颈,然后将他固定在担架上,放上滚轮急救床推出安全区,送上救护车前往医院。

萨克斯退到门外,观察整个会客室和外面的大厅,以确定威尔没有趁乱潜入这个地方。不对,她无法确定他有没有这么做。于是,她只好立刻往外走,只有从柜台取回格洛克手枪,她的紧张才略有缓解。领会枪支后,她用步话机和莱姆联络向他报告这里发生的事。说完,她又补了一句:“康斯塔布尔在等他,莱姆。”

“等威尔?”

“我想应该是。当我把门打开时,他似乎显得相当惊讶。他虽然马上假装受伤,不过我还是能看出来他是在等人。”

“这么说来,这就是威尔真正的目的了——劫狱救出康斯塔布尔?”

“我正是这么想的。”

“去他妈的误导,”他嘟囔道,“他让我们全把焦点放在如何保护格雷迪,没想到他们真正的计划竟然是劫狱。”沉默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除非,这次的劫狱也是一次误导,而威尔的真正任务还是去暗杀格雷迪。”

萨克斯想了一下。“这么说似乎也不无道理。”

“还没发现威尔的踪迹吗?”

“没有。”

“好吧,那只好继续研究你在拘留所找到的证物了。萨克斯,你马上回来,咱们一起研究。”

“我还不能走,莱姆。”她说,目光瞟向站在大厅那边的十几名看热闹的人们。“他一定还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我要继续搜索下去。”

专门为儿童学习而编纂的铃木钢琴教程共有好几册,每册约有十个乐谱,难度由浅至深逐册渐渐增加。每当学琴的孩子顺利完成一册教材后,父母通常会召集亲友家人和钢琴老师,举办一场小型音乐会,让这名完成阶段课程的学生来几段钢琴独奏。

克里西·格雷迪的“铃木教材第三册音乐会”,计划在一周后举行。此刻,她正在家中的琴房里努力练习,并且刚刚弹完一曲舒曼的《狂野的骑士》。

琴房不大,光线也不亮,克里西却相当喜欢这个地方。这里面只有几把椅子,几个摆放着音乐书籍的书架,以及一台漂亮的、闪闪发光的小型平台钢琴——他们把这个房间称为“雅诺房”,正是以钢琴的昵称为名。

她认真地弹了一段克莱门蒂C大调小奏鸣曲的行板,然后又弹了一遍莫扎特的小奏鸣曲,以这首她最喜欢的曲目作为犒赏自己的奖品。不过,她觉得今天自己弹奏得并不好——那群聚集在她家里的警察让她分了心。尽管这些警察不论男女都非常和善,也会愉快地和她聊起星球大战、哈里·波特或Xbox电子游戏之类的事,但克里西很清楚,挂在他们脸上的愉快微笑并非发自心的笑容,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安抚她,不让她觉得紧张罢了。但是,实际上这些假装出来的笑容,只会营造出使她更害怕的气氛。

虽然他们都没有说,但警察会再次聚集到这里,就表明还有人想伤害爸爸。克里西不担心自己被坏人伤害,只害怕坏人会把爸爸从她身边夺走。她一直很希望他不要再做司法工作了,有次还鼓起勇气,向他提出要求。然而,爸爸却这么对她说:“你有多喜欢弹奏雅诺呢,亲爱的?”

“非常喜欢。”

“那好,我对我的工作也是一样。”

“哦,好吧。”她说,虽然心里觉得一点儿都不好。因为弹钢琴不会让人们讨厌你,想动手杀你。她弹坏了几个小节,发现自己分了心,便努力集中精神再重弹一次。

她知道他们待会儿就要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住上一阵。妈妈说,就只是一两天而已。但是,万一时间比她说的还长呢?万一他们必须取消下周的铃木教材演奏会呢?她突然觉得有点沮丧,便放弃了练习,把琴谱合上收进书包里。

啊,这是什么?

她看见琴谱架上竟然摆着一条“约克牌”薄荷巧克力糖,而且不是那种迷你装的,而是完整的一大条,是摆在生鲜超市收银柜台旁出售的那种。她不知道这是谁留下的。妈妈不喜欢有人在雅诺琴房里吃东西,而克里西自己也绝不容许吃过糖果或黏糊糊的手去碰触她的琴键。

也许是爸爸留下的。她知道他心里一定觉得很不好受,因为他惹来了这么多警察,因为他害她无法参加在社区小学举办的演奏会。

一定是这样没错——这是爸爸偷偷补偿她的礼物,是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小秘密。

克里西透过半开的门缝瞟了外面一眼。她看见人们正在来回走动,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她听出那个平静的声音是来自那位北卡罗来纳的警察,这位警察叔叔有两个儿子,他说过会介绍给她认识。她看见母亲从卧室搬出一个行李箱出来,一脸不快。她听见她说:“这实在太夸张了。你们为什么找不到他?他只有一个人,而你们有几百个。我实在是搞不懂。”

克里西坐回椅子,打开锡箔包装纸,慢慢吃下这块巧克力糖。巧克力全部下肚后,她又仔细检查自己的手指。果然没错,手指的确沾上了一点儿巧克力,她必须去浴室把手洗干净。她盘算好,等她一到浴室就要把包装纸丢进马桶冲掉,这样才不会被母亲发现。这叫“湮灭证物”,是她从电视里的《犯罪现场调查》中学到的——尽管她的父母都不肯让她收看这种电视剧,但她只要逮到机会,就一集也不会错过。

罗兰·贝尔已和查尔斯·格雷迪安全回到住处,现在这家人正忙着收拾行李,准备前往纽约市警局设在默里山的庇护所。罗兰已拉上屋里所有的窗帘,并嘱咐他们不要靠近窗户。他看得出这些话增添了他们心中的不安,但他的工作不是心理辅导,而是保护他们的性命不被那位异常狡诈的杀手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