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篇 焦船案 第十章 孵鸡(第3/3页)

到了定名那天,他父亲特地请来京城当年第一笛师鼓儿封,替他品鉴这支笛子。鼓儿封从他手中接过笛子,先细细摸抚审验了一道,连连点头,露出赞许之意。于仙笛这才略松了口气,但见鼓儿封两根食指均缺了一截,心里暗暗纳闷,父亲该请个能吹笛的人才对。然而,鼓儿封却横过那只笛子,道一声献拙,便吹奏起来。他略跷起两根残缺食指,用其余三指按住孔位,手法瞧着有些古怪,却竟丝毫不碍乐音。曲为《杨柳引》,笛声一响,便觉春风如缕、春水如碧,丝丝嫩柳拂人面,丛丛青草遍天涯。一曲奏罢,众人都齐声喝彩。鼓儿封却笑着说:“缺指人冒渎佳笛,献丑。果然碧梧栖小凤,这笛已是名家品格。不过……既然于兄要我来鉴笛,贤侄又年轻,将来路还长,我便直说了。贤侄烤竹时恐怕添了顾虑,失了常心,烤得略久了些。竹中水气被烤尽,新吹时,音色倒也清润,但竹壁如肤,亦有毛孔,失水后毛孔张大,久后水气返潮渗入,音色便要暗闷。”

他听了后,像挨了一重锤,沮丧了许久都难以释怀,不停拿废竹来烤,看似在苦练技艺,实则是在自罚。幸而被父亲察觉,及时喝止。鼓儿封听说后,也来开解他,说自己当初学笛时,也是这般,若当众吹错一音,梗在心里许久都不散。再吹到那里时,总有些忌惮,始终吹不好。后来经老师点醒,才明白,不论学艺还是为人,皆难免出错,不同者在于如何对待这错——有一等疏懒人,错了便错了,浑不介意,更不知改过,这等人万事都难做好;另有一等利落人,错了便改,改后便进,这等人时时清朗、日日皆新;还有一等狷介人,做错一桩事,错倒在其次,更重在心病,或耻或疚,久难释怀。究其因,只是自视过重,觉着自己绝不该出错。这叫以错为牢,自囚自陷。唯有打破这自重之心,才能得解脱。

他当时听了,不由得汗流后背,自罚之心却也随之而散。那之后,他再不敢自视过重,行事处世因之松畅了许多。可这两天猝闻妹夫之死,自责自罚之心重又生出。他长叹了口气,暗暗提醒自己,这桩灾祸可悲可悼,妹夫死因也应去尽力查明,但莫要以此自囚。

想明白后,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他又继续走进下一家酒肆。又连问了五家,依然没人记得典如琢。他并不泄气,又去了第六家,见一个伙计正坐在门外石墩上晒日头,便过去询问。那伙计一听“典如琢”,连声说记得,随即站起了身子。

于仙笛忙问:“他是和什么人一起来的?”

“没有别人,他独个儿进来的。”

“哦?”

“典二爷进来后坐到角上那张桌边,要了一角酒。我问要什么下酒菜,他呆愣愣地沮着脸,失了魂一般,根本没听见。我又问了两遍,他才说随意上两碟。他往常也和朋友来过我家店里,一向文文气气的,并不是这般模样。我也不敢多嘴,便去筛了酒,又端了一碟抹脏、一碟瓜齑。他吃过了酒,酒钱都没给,就晃晃荡荡走了。我赶忙追出去讨,他从钱袋里取出一陌钱,甩给了我。我忙说酒钱八十文,抹脏二十五文,瓜齑十文,还差四十文钱。他听了,又从钱袋里连抓了两把钱塞进我手里,随后便走了。那时天已经黑了,我忙跑到灯笼边数了数,多了两文钱,忙唤他,他却头都不回。我便没再追,回到店里一瞧,那两碟菜原式原样,一筷子都没动,酒也还剩了小半。我当时心里还纳闷,不知他遇见了啥难心事。昨天听一个老主顾说,那晚回去后,典二爷竟上吊死了。”

于仙笛听后,不由得愣住:这么说来,典如琢是先遇见了什么事,让他失魂落魄,而后才独自进到这家酒肆吃闷酒。

他究竟遇见了什么?是在哪里遇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