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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克利馆的靶场设在地下室里。武器保管员是爱尔兰卫队的中士,名字叫凯里。他早就已经退休,但因为战争又回到了军营。靶场里灯火明亮,练习用的标靶都是半身靶,做成了德国人站在沙袋旁作势欲冲的样子。射击区只有凯里和萨拉・德雷顿。她穿着一套配发的作战服,上衣和宽筒裤子都是蓝色哔叽料子做的,跟空军女子后援队的姑娘们穿着的一样。她把头发束起来塞进制服帽子里,露出了颈部的肌肤。这样的形象让她多少显得有些柔弱。

凯里在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各种各样的武器。“小姐,您以前用过手枪吗?”

“用过,”她说,“在马来亚。我的父亲是个橡胶种植园主,常常不在家,所以他要我必须学会怎么使用左轮手枪。我还用过几次猎枪。”

“这些武器里有没有你眼熟的?”

“那把左轮。”她指着其中一把,“这把枪看着跟我父亲用的史密斯威森很像。”

“这枪就是史密斯威森,小姐。”凯里说道,“在通常情况下,你的训练科目里肯定会有更全面的武器课程;但是考虑到你的特殊情况,没那么多时间,我会拣主要的给你讲讲,让你熟悉熟悉你有可能用得上的一些基本武器。然后你再开几枪,应该就差不多了。”

“挺好的。”她说。

“步枪很简单。”他说,“我就不浪费时间讲步枪了。这儿有两种基本款的冲锋枪。英国的司登冲锋枪,这是我们部队的标准列装;而这把是它的Mk-IIS型,消音版,是专门为法国抵抗组织开发的。弹夹里有三十二发子弹。全自动模式会把消音器烧坏,所以要用半自动或者单发模式。要试试吗?”

这把枪轻得出奇,她抵肩射击也毫无问题。射击时,除了枪栓在抛壳时发出的“咔嗒”声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她瞄向一个靶子,却把靶子旁边的沙袋打开了花。

“真烂。”她说。

“能用好的人没几个。只有当你拉近距离,在面对一堆敌人的时候,才能发挥出它的威力来。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特色了。”凯里对她说,“还有一种冲锋枪是德国造的:MP-40冲锋枪。大家都叫它施迈瑟。抵抗组织的人用它的也有很多。”

然后他又挨个给她介绍了一些手枪,有左轮,也有自动手枪。她拿起史密斯威森手枪,伸直手臂接连打出六枪,却只有一发子弹中靶,而且只在靶子的肩膀位置勉强擦出一个小口。

“恐怕真打起来你就没命了,小姐。”

他重新装填子弹的时候,她问道:“那玛尔提诺中校呢?他很厉害吗?”

“可以这么说,小姐。我认识的人里没人比他枪法更好的了。来,试试这种姿势。”他微微下蹲,双脚分开,用两只手持枪。“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明白了。”她学他的样子,两手握住枪伸出去。

“射击的时候,每次击发要间隔半次呼吸的时间。”

这次她的表现好了一些。一发子弹击中靶子的肩部,另一发打中了左手。

“真棒!”凯里说。

“要是你知道她其实是在瞄准心脏,就不会这么说了。”

玛尔提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他身穿高翻领的深色毛衫和黑色灯芯绒裤子。他走到桌旁把玩着枪支。“时间这么紧张,我还得照顾这个小宝贝。让我也来教教她,怎么样?”

“那敢情好啊,长官。”

玛尔提诺从桌子上挑了一把枪。“瓦尔特PPK手枪,半自动,枪柄下面的弹夹可以装七发子弹,像这样。把枪栓往后一拉就可以击发了。枪身不大,放在手提包里也注意不到,但是很实用,这点才最要紧。到靶子那边去。”

“好的。”

他们走到非常接近靶子的地方,距离不超过十或者十二码。“如果你能直接用枪抵住对手然后扣动扳机,那是最理想的,不过,永远别超过你现在的距离。只要抬起胳膊,拿枪对准他就好。两只眼睛都要睁开,击发要快。”

她打出六发子弹,都命中在靶子的胸腹一带。“哎呀,我的天哪,”她很兴奋,“还不坏嘛,对吧?”

他们掉头回到射击区时,他说道:“是不坏。不过真的要开枪的时候会怎么样呢?”

“不到那个时候我可不会知道。”她说,“那么你呢?大家都说你厉害,可是我也没机会见识啊。”

桌子上还有一把瓦尔特手枪,不过枪管末端加装了一截黑色抛光的圆形钢管。“这个东西叫卡斯韦尔消音器,”玛尔提诺对她说,“专门为特别行动机构的特工们开发的。”

他抬起手臂,并没有刻意瞄准便开了两枪,枪枪命中靶心。只听见两声“砰”“砰”的闷响,效果的确可怕。

他把枪放下,转过身来,苍白的脸上,双眼神色冷漠。“我还有点事。半个小时后,道格在图书室里见我们,到时候见。”

他走了出去。靶场里一片尴尬的寂静。萨拉说:“他好像生气了。”

“上校一直都是这样的,小姐。我觉得,有时候就连他也不喜欢自己的这个样子。去年十一月份,他在里昂杀了那里的盖世太保的头儿。那人叫考夫曼,是个真正的屠夫。后来,他们用莱桑德把中校接回来。他一身都是血,左肺中了两弹。从那时起,他整个人就变了。”

“怎么个变法呢?”

“我也说不清,小姐。”凯里蹙起了眉头,“那个……你可别对他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啊。你们这些年轻小丫头,我可知道得很。我女儿跟你一样大,在伦敦的高炮连里。记住,他比你大二十五岁啊。”

“你是说他太老了吗?”萨拉说,“这不是跟什么‘你可不能跟他谈恋爱啊,他可是天主教徒啊,犹太教徒啊,美国人啊’之类的一样了吗?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讲起这种道理,我可说不过你。”凯里拉开一个抽屉,掏出一个布包。他把布展开:“小姐,上校说的那些你别往心里去。我送你个小礼物。”这是一把小巧的黑色自动手枪,非常轻,甚至没有她的手掌大。“这是比利时产的,口径只有点25,但是真需要的时候可以派上大用场。而且,这枪的尺寸这么小,要藏起来很容易。”他的表情有些尴尬,“恕我说话冒昧,小姐,不过我知道有些妓女会把这种枪塞在丝袜口。”

她踮起脚,吻了他的面颊。“你可真好。”

“你不该这样,小姐,你可是军官啊。这是违反条例的。”

“可我不是军官啊,中士。”

“我觉得你到时就知道了,小姐。估计准将找你,会说起这个。还有,换了我是你的话,我得现在就往图书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