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4/5页)

“要是他们被德国人发现了会怎么样?”

“天知道,我认识的人里就有被抓去集中营的。那集中营以前是关押试图逃跑的苏联苦工的。我有个朋友,是泽西女校的教师,她父亲有台没上执照的无线电,她用那东西给朋友们转播过BBC广播电台的新闻。但后来,一封匿名信把盖世太保引到了她家,把她抓去法国关了一年。”

“匿名信?当地人写的?那种事情太糟糕啦。”

“哪儿都有老鼠屎,萨拉,泽西也不例外。当然也有好人,拣信的邮差就是,他只要看见有发往盖世太保指挥部的信件,就统统筛掉。”她停下梳头的动作,“就这样吧,我也尽力啦。”

萨拉坐下来,套上丝袜抻平。“老天爷啊!”海伦说,“我四年没见这玩意儿啦。还有那裙子。”她帮萨拉套上裙子,拉上拉链,“你和玛尔提诺是什么情况?他的年纪都够做你爸了。”

“我爸才没那么性感呢。”萨拉笑着穿上鞋,“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叫人又生气又着迷的男人。”

“你和他睡过觉了?”

“我的身份就是沃格尔的情妇呀,海伦阿姨。”

“想想我上次见你,你还梳着小辫子呢。”海伦说。

厨房里,海伦舀了满满两勺珍贵的中国茶叶到茶壶里,加拉格尔起身告辞:“我要去给维贝尔太太准假。她在这儿只会让事态更加复杂。搞不好她会认出你来,萨拉。她可熟悉你啦。”

他出去后,海伦、萨拉和玛尔提诺坐在桌边喝茶、抽烟。这时,有人敲门。海伦起身开门,只见威利・克莱斯特站在门口。

玛尔提诺站起身:“你找我?”

“我们把您的军用吉普车开来了,旗队长。”克莱斯特对他说。

玛尔提诺出门看了看。帆布车篷扣着,整个车身都涂着迷彩。他打开车门看看里边,说:“还行。”

恩斯特・格莱瑟坐在一辆黑色雪铁龙的驾驶座上,说道:“要是还有需要我们的地方……”

“用不着了。”

“还有件事,穆勒队长让我转告您,他已经知会过这里的司令长官海涅上校。如果您想要见上校的话,他今天下午会在市政厅相候。”

“谢谢你,我会去的。”

他们驾车走了。玛尔提诺走回屋里:“交通问题解决了。今天下午我要进城,去银潮酒店见一见军事长官,还有穆勒和他的朋友们。”

“你最好陪他一起去,顺便做个头发。”海伦对萨拉说,“查林十字广场那儿有个手艺不错的理发师。你可以告诉她,是我介绍你去的。”说完她转向玛尔提诺,“很方便,离市政府很近。”

“行,”他说,“不过有个问题,她不能说是你介绍的。这话会露马脚的。”他站起身子,“我要去透透气。要不你带我逛一下,萨拉?”

“好,”海伦说,“我也有事要做。今天晚上我还得做八人份的伙食,得接着干活啦。回见。”

离开德维勒公馆后,克莱斯特和格莱瑟沿着公路行驶。开了差不多四分之一英里后,督察碰了碰年轻人的手臂,说:“在这儿停车吧,恩斯特。把车停在那里的马车道上。我们要到刚才路过的树林里去散散步。”

“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我就是想四处看看,没别的。”

马车道上杂草丛生,格莱瑟驱车沿着路行驶,直到看不见大道才停下。他们把雪铁龙停在那儿,下了车,在德维勒公馆的树林里逛开了。四周景色宜人、万籁俱寂,能听到的只有几声鸟鸣。这时候,田野另一头的花岗岩高墙旁边忽地闪出一个挎着篮子的年轻姑娘。她包着头巾,看不清脸,但破旧的棉布连衣裙紧紧地裹在身上,即使离得那么远,也看得出丰满成熟的身段。她没看见他俩,沿着小道走进了树林。

克莱斯特说:“有点意思。”他转头对格莱瑟微微一笑,问道:“警长,你要不要上去盘问盘问?”

“当然要,督察。”年轻人跃跃欲试,他们随即加快脚步。

年轻姑娘其实是维贝尔太太的女儿玛丽。肖恩・加拉格尔来通知她们周末放假后,维贝尔太太想起来,她答应要给海伦・德维勒做晚餐的鸡蛋还没送去。这女孩正是给公馆去送鸡蛋的。

她才十六岁,虽然身体已经发育成熟,但脑子不是很灵光,脸上还透出黄毛丫头那种天真无邪的神情。她喜欢乡下,那花儿、那鸟儿,再也没有比在林间独自行走更开心的事啦。沿着一条小路前进,不一会儿就能看见一座废弃多时的牲口棚。棚子的屋顶开裂,门轴早就断了,整扇门歪歪扭扭地挂在那里。这些景象每次都让她发憷,但又有种奇怪的魅力。她停下脚步,越过倒塌的墙壁朝里张望。

一个声音高叫道:“你!干什么呢?”

她转过头,看见克莱斯特和格莱瑟朝她走来。

离开维贝尔太太家后,肖恩・加拉格尔去了南边的草地。他在那儿按照泽西的办法,用长绳把三头奶牛牵起来放牧。如今世道艰难,这些奶牛是珍贵的商品。他在这里和奶牛一块儿晒了会儿太阳,然后重新启程,往自己的小屋走去。

他在隔着两块田地的地方瞧见了德国人向树林走去,也看见并认出了玛丽。他收住脚步,举手遮挡眼前的阳光:女孩消失在了树林里,德国人也跟了进去。他心里一阵忐忑,于是加快脚步。半路上,他听见第一声尖叫。他低声暗骂了一句,大步狂奔起来。

如今正是春天最好的时节,暖和宜人。萨拉和玛尔提诺沿着公馆的道路走进松林,水仙花到处都是,番红花和雪花莲长势喜人,茶花也竞相怒放。透过婆娑树影,可以看到海湾里碧蓝得发绿的海水。鸟儿则在四处歌唱。

他们闲逛的时候,萨拉揽着他的手臂说道:“上帝啊,这味道真好闻。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几个漫长的夏天。有时候我就会想,它们真的存在过吗,还是说都是些不切实际的美梦呢?”

“存在,”他说,“那些是唯一的真实。过去的四年才是梦魇。”

“我爱这个地方,”她说,“这里历史可久啦,原先是诺曼人的领地。德维勒家族的历史和诺曼王朝的一样长。好多年前,罗伯特・德维勒在黑斯廷斯战役中还和当时的诺曼底威廉公爵干了一场呢。”

“那个征服者威廉吗?”

“就是他。他在登基英王之前就统辖着泽西了。所以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这么看待:其实是我们殖民了英国,而不是反过来。”

“真是自大。”

“这些是我的根嘛,”她说,“我属于这儿,这儿是我家。你属于哪儿呢,哈里?”

“我是无国界的人,”他淡淡地说,“我明明是个美国人,这么多年来却都在欧洲生活工作。也没个像样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