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5页)

“我不相信罗杰也是这样。”斯潘塞说,“如果说他脑子有病,那我也一样。”

“他喝醉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我说。

“我在场,我看见他干的。”艾琳冷静地说道。

我朝斯潘塞咧嘴一笑。那是某种笑,大概不是愉快的那种。但我可以感觉到我的脸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她会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他,“听着就好。她会告诉我们的。她现在已经克制不住自己了。”

“不错,这倒是真的,”她神情严肃,“你仇敌的某些事你都不愿多谈,更别说你自己丈夫的事了。如果我必须站在证人席上当着大庭广众说出那些事来,你是不会喜欢听的,霍华德。你这位优秀的、才华横溢的、永远受欢迎的摇钱树作家会显得很下贱。在纸上,他相当有魅力,是吧?那可怜的笨蛋企图活得人如其文。那个女人对他来说就是奖杯一只。我暗中监视过他们,我应当为此感到羞愧。可是得有个人把这些说出来。我一点也不觉得羞愧。我目睹了整场令人作呕的闹剧。那栋她用来寻欢作乐的客宅非常隐蔽,带有独立的车库,入口开在小巷里,是一条浓荫掩映的死巷。终于到了那一天——像罗杰这种人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他再也做不了能满足她的情夫了,那天他醉得有点厉害,他要离开,她叫骂着追出来,一丝不挂,挥舞着一个小雕像。她使用的言语之淫秽堕落我简直无法形容。她想拿小雕像砸他。你们两位都是男士,你们当然明白最令男士震惊的莫过于听见你以为是淑女的女子满口喷粪。他喝得酩酊大醉,忽然起了施暴的念头,他有前科。他从她手里夺下雕像。你们能猜到接下去发生了什么。”

“一定流了很多血吧。”我说。

“血?”她苦涩地笑笑,“你真该看看他回家时的样子。我跑回汽车里要离开时,他正站在那里低头看她。接着他弯下腰伸手抱起她走进了客宅。这时我知道他有点被吓醒了。大约一小时后,他回到了家。他轻手轻脚地进来,见我等在那里,他吓了一大跳。不过他那时已经没那么醉了,只是晕晕乎乎的。他脸上、头发里和衣服前襟上全是血。我把他领进书房里面的盥洗室,帮他脱去衣服,冲了一下,然后把他带上楼去洗了澡,安顿他上床躺下。我找出一口旧衣箱拎下楼,把沾满血迹的衣服和毛巾之类装进箱子。我清洗了脸盆和地板,拿了一条湿毛巾出去弄干净他的车,开进车库,倒出自己的车。我开车去了查茨沃思水库。你们可以猜到我是怎么处理塞满带血衣物的箱子的。”

她打住话头。斯潘塞挠着左手心。她瞥了他一眼,继续说下去。

“我不在的时候,他爬起来,灌了好多威士忌。第二天早晨,他一点都不记得了。就是说那件事情他只字不提,或者表现得好像除了宿醉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什么都没提。”

“他一定发现少了衣服吧。”我说道。

她点点头。“我想他最终发现了——不过他没说。那一阵子好像什么事情都凑在一起了。连篇累牍的新闻报道,保罗失踪了,然后客死墨西哥。我怎么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罗杰是我丈夫。他干了一件糟糕至极的事,但她是个糟糕至极的婆娘。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然后,就像一开始忽然出现那样,这事情在报纸上忽然就销声匿迹了。琳达的父亲一定插手了。罗杰当然读了报纸,他发表的那些议论就跟一个没有牵连的看热闹的人随口说的一样,而这人只不过凑巧认识牵涉在案的人。”

“你不害怕吗?”斯潘塞低声问道。

“我怕得害了心病,霍华德。要是他回忆起来,大概会把我也杀了。他很会表演——大部分作家都这样——他兴许已经知道了,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不过我吃不准。他兴许——只是兴许——永远记不起那件事情,而且保罗也已经死了。”

“要是他从来不提你扔进水库的那些衣服,就说明他起疑心了,”我说,“别忘了,他在楼上开枪走火,我看见你奋力夺下手枪那次,在他藏在打字机里面的纸上,他说有一个好人因他而死。”

“他这么说过?”她眼睛瞪得大小恰到好处。

“他写的——在打字机上。被我撕掉了,他让我撕的。我估计你已经看过了。”

“我从来不读他在书房里写的任何东西。”

“韦林吉把他接走那次,你不是读了他写的东西吗?你甚至还去翻了字纸篓。”

“那不是一回事,”她口气冰冷,“我那是找线索,想知道他去了哪里。”

“好吧,”我往后靠了靠,“还有没有?”

她慢慢地摇了摇头,声调中有种深深的悲哀。“我想没了。最后那个下午他开枪自杀时,他可能回想起来了。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了。我们难道想知道吗?”

斯潘塞清了清喉咙:“马洛和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把他请来这里是你的主意,你说服我去请他。这你知道。”

“我吓坏了。我害怕罗杰,我也担心他。马洛先生是保罗的朋友,几乎是他的熟人里最后见到他的人。保罗有可能告诉了他什么。我得弄清楚。如果罗杰是个危险人物,我希望他能帮帮我。如果他发现了实情,也许仍有法子救罗杰一命。”

忽然之间,不知为什么,斯潘塞变得强硬起来,他撅起下巴,身体前倾。

“让我弄弄清楚,艾琳。这位私人侦探已经和警察产生了不愉快,他们曾把他关进牢里。他们认为他帮过保罗——因为你这么称呼他,我也就这么叫了——帮他去了墨西哥。如果保罗是杀人凶手,这便是重罪。那么就算他查明了真相,能洗清自己,他也只能干坐着,什么也干不了。这是不是你打的主意?”

“我害怕了,霍华德,你明白吗?我和一个有可能失去理智的杀人凶手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和他单独相处。”

“这我明白,”斯潘塞仍旧很强硬,“不过马洛并没有接受,你还是单独和他相处。后来罗杰手枪走火,那以后的一个星期你也是单独面对他。再后来罗杰自杀时,却恰恰只有马洛一个人在。”

“不错,”她说,“那又怎么样呢,我有什么办法。”

“得了,”斯潘塞说道,“你觉得马洛有可能会查明真相,加上已经发生过一回手枪走火的事,他也许会把枪递给罗杰,说:‘喂,老家伙,你杀了人,我知道,你老婆也知道。她是个好女人,她承受的已经够多了。更别提西尔维亚·伦诺克斯的丈夫了。何不行行好,扣下扳机一了百了,所有的人都会以为是你喝得太凶的缘故。我这就去湖边走走,吸口烟,老家伙。祝你好运,别了。哦,枪在这儿,已经上了子弹,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