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游离在主流之外的催眠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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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八日,上午十点五十二分,龙州市工人新村住宅小区。

这是一片建设于二十年前的老式住宅,因为楼间距狭小,阳光照不进来,所以整个小区的环境都是阴沉沉的,给人一种暮气横秋的感觉。小区内的楼房也是又矮又破,外立面脏兮兮的,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

罗飞和陈嘉鑫来到了五号楼东侧的单元口,还没进楼道便闻到一股呛人的霉味。陈嘉鑫皱了皱眉头,嘀咕道:“是这儿吗?”

“就是这里——工人新村五号楼102室。”罗飞给出肯定的答复,然后率先走进了单元门洞。通风不良导致楼道内湿度很大,斑驳的墙面上泛起了大片的霉斑,那股呛人的气味便是由此而生。

“这儿也太破了吧。”陈嘉鑫一边说一边跟进来。他的目光四下里略略一扫,最后停在了右手那扇门的门楣上。红色的油漆已然残败皲裂,不过尚能依稀辨出“102”三个数字。

地址是对上了,但小伙子却心存质疑,他嘀咕道:“真要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罗飞能理解对方的困惑。要知道,他们此行来拜访的是一个顶尖的催眠师。按照萧席枫的说法,此人不但技艺高超,而且性格倨傲,就连凌明鼎他都不放在眼里。这样一个人物,居所怎会如此破败?

不过按照萧席枫提供的地址,正是此处无疑。换个角度想想,既然那人行事乖张,或许对于住所也有着与众不同的品位吧。

无论如何,先见到真身再说吧。抱着这样的想法,罗飞迈步走到了门前。破破烂烂的门框上显然是没有门铃的,他便屈起指节,在门板上重重地敲了几下。

“谁啊?”屋内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粗鲁。

罗飞隔着门板询问道:“请问陆风平在吗?”

屋中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提高嗓门又问了一遍:“谁啊?!”他的声音沙哑,透出不耐烦的态度。不过他既然如此反问,事实上就已经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你好。”罗飞保持着适当的礼貌,自我介绍说,“我们是警察。”

屋中人低声嘟囔了句什么,具体内容听不分明。随后便有踢踢踏踏的拖鞋声由远及近。当拖鞋声中止的同时,门锁发出“咔嚓”一声轻响,门板“吱嘎”着向内打开了。

一名男子出现在罗飞面前,他穿着一件松垮垮的大T恤,右手捏着一罐啤酒,神色慵懒。

此人个头不矮,估计有一米八左右,不过身形较瘦,所以看起来并不魁梧。他的相貌还算端正,只是披着一头凌乱的长发,皮肤又过于惨白,隐约带有几分邪气。

罗飞估计那人的年纪最多三十出头,这让他颇为意外。他原本以为,这样一个脾气古怪、技法高超的催眠师,怎么也得在四十岁往上了吧!所以罗飞忍不住要再确认一下:“你就是陆风平吧?”

那男子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眼皮在凌乱的发梢后翻了翻,目光斜斜地瞥了下来。扫了门外二人几眼之后,他把啤酒罐凑在嘴边喝了一口,这才反问道:“警察?我不认识你们。”

罗飞掏出证件展示了一下。

“刑警队长?”男子的嘴角微微挑起,他似笑非笑地盯着罗飞看了片刻,问道,“什么事?”

“我们有个案子,想请你帮帮忙。”罗飞略微一顿,又补充道,“是萧席枫介绍我们来找你的。”

“萧席枫?”男子把眼皮一翻,漠然道,“不认识。”

“嗯,他是安远心理咨……”

罗飞的话还没说完,对方便粗鲁地打断了:“我对他没兴趣!”

罗飞的涵养算是很好了,但如此连续被对方抢白,心中也难免有些不爽。不过这种情绪刚刚露出苗头,罗飞便自我警觉起来。他知道诱导情绪正是催眠师惯用的手法之一,当初凌明鼎就是对自己的情绪疏于控制,以至于被这家伙玩弄于股掌。

于是罗飞重新稳住心神,他微笑道:“我们不说他了。直接聊聊那件案子吧。嗯,我们可以进去聊吗?”他主动提出这个要求,也是有意要把态势的发展掌控在自己手中。

可惜对方立刻拒绝说:“不行。”他的语气非常坚定,似乎已看破了罗飞的伎俩。

罗飞并不甘心,他继续以进攻的姿态反问道:“怎么了?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吗?”

“你们并不是我的客人。”那男子用一句话便化解了罗飞的攻势,“你们不请自来,我为什么要招待你们呢?我还有自己的事情呢。”

“什么事?”这句话半攻半守,可为下一轮的攻势赢得一些蓄势的时间。

“我有真正的客人。”男子从容应答道,“是早就约好的,而不是你们这样的不速之客。”

“我们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罗飞继续试探以保持主动,“如果你的客人来了,我们立刻就走。”

男子寸步不让:“我的客人很快就来。我没时间应付你们。”

“是吗?”罗飞盯着对方的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我觉得你在撒谎。”

“哦?”男子把啤酒罐凑到嘴边又喝了一口。他的个子本来就高,喝酒的时候仰起脖子,视线便愈发显得居高临下。他便用这样的目光和罗飞对视着,静待下文。

“如果你真有客人要来——”罗飞平静地说道,“刚才我敲门的时候,你就不会是那个反应。”

男子喝酒的动作停下了,他“咕嘟”一声把喉口内的酒水吞进肚子,说了句:“怎么个讲法?”

罗飞详细说道:“如果很快就有客人要来,那你刚才应该正处于等待的状态吧?这个时候有人敲门,你的第一反应难道不是客人来了吗?你应该很热情地来开门才对啊。可是你的态度却那么粗鲁,好像很不愿意被人打扰似的。为什么呢?因为在你的计划中其实并没有什么访客。你这么说只是想找个理由把我们打发了,对吗?”

男子盯着罗飞看了一会儿,吐出四个字来:“有点意思。”然后他再次把啤酒罐凑到嘴边,这次“咕嘟嘟”连续几大口,把罐子里的啤酒一气喝完。末了他还把空罐子倒竖起来抖了抖,把最后几滴酒水也抖到罐口,伸舌头舔了个干净。末了才好整以暇地把眼皮一翻,反问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客人也要从这个门进来呢?”

这个问题着实出乎罗飞的意料,他一怔道:“难道这屋子还有别的出入口?”

“我这是一楼。”男子坏笑着说道,“在院子开个后门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的客人约好了要从后门进来,你们在前面敲门,我当然懒得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