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消失的佛(第2/12页)

我和凛互看了一眼,偏着头感到纳闷。和松月离婚的那个女人与左手掉落的准胝观音到底有什么关系?

“那我去工作了。”

慈庵住持转身正准备离去时,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慈庵住持,为什么你要一起去把佛像载回来?”

慈庵住持转身回来看着我回答说:“因为要移魂,要去做和入魂相反的事。”

“把之前入的魂移出来吗?”

凛不加思索地问道,慈庵住持歪着嘴,眼睛变得有点斗鸡眼。

“移出来──总之,就是要把佛像变回「徒具佛像形状的物体」。在修理佛像时,首先要做这件事,再进行解体、修理──结束之后,得重新入魂。”

入魂的佛像有许多顾忌,所以不能随意拆开或是黏接。

“照理说,应该由那家寺院的住持做这项工作,但对方好像因为我们交货的佛像有缺陷,所以火冒三丈。对方说因为太生气了,还把掉落的左手当成可燃垃圾丢掉了。”

竟然有这种天杀的住持!

“所以慈庵住持才要同行,真辛苦。”

慈庵住持说:“真不愧是师走(译注:原意是腊月,但住持根据字面意思,暗示为和尚很忙碌的双关语。)啊。”笑得更开心了。我这才想起,今天进入十二月了。

“那我就走了,代我向真备先生问好。”

慈庵住持优雅地深深鞠了一躬后离去,摇晃着巨大的背影渐渐远去。

“慈庵住持要去哪里?”

真备回来了,我简单扼要地说明情况后,他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趣,只“喔”了一声,坐了下来。

“真备,是谁打电话来?”

此时,衣婆婶把三盘小菜放在桌上。

“烫京都蔬菜。”

“京都蔬菜──喔,原来这就是京都蔬菜。”

“是近江交通的樱川先生。就是载我们来这里的司机。”

“喔,就是那个头发花白的司机──出租车司机找你有什么事?”

“昨晚我打电话给他,请他帮我调查一件事。”

“什么事?”

“十一月二十二日晚上到翌日早晨,有没有出租车来这个工房接冈嶋先生。”

原来是这样。这么一来就可以问那个司机,那天冈嶋到底去了哪里。

“──结果呢?”

“根本没有出租车来这里载冈嶋先生。不光是那一天,这一阵子,近江交通都没有派车来瑞祥房接过冈嶋先生。更重要的是,这一带可以叫车的出租车公司只有近江交通而已──”

“所以,这代表冈嶋先生并没有离开这里。”

真备把纳豆倒在饭上,回答说:“也许吧。也可能是二十二日晚上,有人开着出租车以外的车子来这里接他,也或许是冈嶋想要用自己的双脚走下山。总之,目前还无法断定,但听昨天松月老房主的那番话……”

真备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轻轻用鼻子哼了一声。

──这样的话,聪一恐怕──

──已经不在人世了──

“姬乃木婶。”

真备叫了一声,衣婆婶从布帘后探出头。

“老房主住在宿房后面的屋里吧?我们可以去打扰他吗?”

“我想最好还是不要,”衣婆婶立刻摇头,“老房主最讨厌别人去吵他,我除了送饭和打扫以外,也从来不进去。”

“是吗?那只能等他像昨天那样刚好出来时找他说话了……”

“这恐怕也很难,因为老房主几乎很少出来。我经常对他说,整天窝在房间里,小心变成尸骸(mu-ku-rO)。”

听到她的大胆发言,我忍不住张大嘴。

“老房主身体还很硬朗,虽然瘦了一点,但也不能说他是尸体──”

衣婆婶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你误会了,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说这种话,我不是说尸体,丹波话的地鼠也读成mu-ku-rO。在我出生的京都北方,大家都这么叫。”

我沉默片刻后拜托衣婆婶:

“──我刚才说的话,请你绝对不要告诉任何人。”

如果被人发现我把老房主说成尸体,恐怕又要被扫地出门了。

2

吃完早餐后,我们走去工房。

打开木门,向工房张望了一下,里面空无一人。放置所那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师傅,这是血迹吗?”

那是鸟居的声音。

“也许吧,但也可能是颜料──总之,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们也走进放置所,松月、鸟居、魏泽和慈庵住持都在那里。他们挤在那尊千手观音像前,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四个人同时回过头。

“发生什么事了?”

真备问。松月微笑着回答:

“没什么大事,我们发现作品有点弄脏了。”

我们走到千手观音前,他们四个人好像说好似地,都将目光集中在莲花座的某一点。千手观音右手手指的前端──滴到一滴好像红棕色的颜料。差不多只有一颗痣的大小,如果不说,可能不容易发现。

的确──看起来很像血迹。

“松月房主,差不多该出发了吧?不然会来不及。”

慈庵住持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不是要去京都吗?如果路上塞车,要花不少时间。”

“嗯,是啊……”

松月无奈地点点头,走进工房,从角落的一个小型柜子里拿出一套上过浆的白色工作衣,利落地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像女人般纤瘦白净的上半身露了出来,两条长长的手臂显得格外娇艷。这时,我看到他左臂内侧好像有一些红点,但我并没有多想。松月穿上新的工作衣,在绑腰带时转头说:

“住持,我们走吧。”

“好──那我们就先走了。”

松月和慈庵住持走出工房,鸟居略带迟疑地叫住了他:

“师傅,呃──这怎么办?这个血迹,不是,那个……”

“不必在意,就放着吧。”

松月和慈庵住持走向停车场的方向。

“──这到底是什么?”

凛再度看着千手观音的莲花座。

我问鸟居和魏泽:

“刚才松月房主说是颜料──颜料会偶然滴到这里吗?”

“不,我觉得不可能。”

鸟居立刻回答,魏泽也点着圆圆的头补充说:

“绝对不可能在放置所使用颜料,因为万一弄脏作品就惨了。”

“是啊……”

这时,停车场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大叫,所有人都同时看着那个方向。

“刚才的声音,是不是住持……?”

鸟居喃喃说着,立刻走出工房。我们也紧跟在后。

“这是什么?”

停车场内,慈庵住持看着地上叫了起来。一旁的松月也看着相同的位置,凝然站着不动。那是停车空间最前面的位置,印有工房标志的商旅车刚开出停车位,就这么停在那里,引擎还没有熄火。我们快步走了过去,摩耶似乎也听到了声音,一脸纳闷地从干漆房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