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钟华甄比旁人多活一世,但她前世一出生就被送出京城,对京城发生的事了解不多,只知道些闹得很大的。

李煦脾气比不了李肇,但出乎意料的是,追随他建功立业的人很多。旁人投躯报明主,他慧眼识英雄。

宽敞宫门由御林军把守,冷风透过衣衫缝隙,李煦看到不远处的马车,停了下来,将手上宫灯给她。

“听说母后和长公主今天又有不合,我若是再走近几步,长公主又该说你一通。”

钟华甄顿了顿,抬头看他,李煦长相俊朗,不同于她是女孩偏女相,他剑眉星目,少年意气风发,一双锐利浅灰眸看向人时,总能让人生出畏惧之意,强势又霸道。

这是未来手掌大权的皇帝,麾下有识之士无数,手段狠到战争后期敌军听他名字就闻风丧胆,不敢踏进一步。

钟华甄斟酌着开口说:“父亲去得早,母亲平日说我,也是因为我晚归,倒不是针对殿下。”

“你倒是会为她说话,”他嗤之以鼻,“你以前被我欺负的时候,她可从来没出现过。”

钟华甄手里提着宫灯,宫灯上的流苏穗子随风摆动。长公主是她母亲,她自然向着,但李煦也不是好得罪的。

她还在想该怎么回他合适,李煦就突然抬手弹她额头。

他力气不小,收敛了也藏不出力度,钟华甄捂住微微发疼的额头,皱眉看他,“做什么?”

“行了,走吧,”李煦说,“自己回去注意些。”

天色已晚,长公主还在等她,钟华甄揉了揉额头,现在也没什么话对他说。她不久前才帮了李肇,心中到底还是虚的,只能先和他道别离去。

小孩间的事再怎么闹腾都可以归结于在玩乐,旁人胆子也没大到真敢去欺负威平候府的世子,偶尔有那么几个欠教训的,吃的苦头绝对比她多。

钟华甄上马车时,回头看了一眼后,动作一顿。李煦还没走,他双手交抱靠着宫墙,看她离开,身躯挺拔。

她收回视线,进了马车。

长公主跪坐在马车上,华服金钗,因为喝了酒,有些倦意,她手微撑头,闭着眼睛问:“李煦送你出来的?”

宫中有宫禁,过了时间就不开宫门。马夫驾车慢慢驶动,平坦大道上有御林军把守。

“我们碰巧遇见,顺便谈了些事,”钟华甄坐在小几旁,抬手轻拿起案桌上茶杯,提壶倒杯茶给长公主,“这茶有解酒功效,母亲吃斋礼佛多年,已经这么多年没喝过酒,今日也不该碰。”

长公主睁开眼,看向钟华甄,她慢慢接过这杯茶,喝了口后,道:“我是气的,若非当年陛下点你做东宫伴读,李煦还得不了侯府这一助力,皇后一派得了便宜还卖乖,竟也敢厚着脸皮敲打于侯府,倒也不愧是张家的人,没脸没皮。”

钟华甄手收回来,放在腿上,有些无奈,道:“我前些日子才和太子吵了一架,郑夫人来府内一趟确实容易让人心中生疑,他们可能也是怕我忍不了太子脾气,这些倒也没什么,陛下还是向着您的,我今天被他留下,就是专门说邺城的事。”

就算现在的钟家和东宫绑在一起,也有不少人觉得她心思不干净。钟华甄出生之前张家一派就和钟家不合,威平候手上兵力无人能及,张相觉得他造反只是时间问题,不仅在朝堂上有针对,据说私下还下过绊子。

“陛下政事繁忙,也只会在这些小事上偏向,”长公主心情似乎不大好,“等你年岁到了,我们就回青州,你父亲的家业只该由你继承。”

钟华甄听她语气没什么起伏,也明白皇帝今天的话说得不合时宜,让长公主回想起了往事。

长公主和威平侯鹣鲽情深,感情深厚。她十七岁出嫁,随威平候去过边疆,两人落崖定情,相吸相引,纵使聚少离多,但感情也依旧很好,威平候死后,她一直不愿意让旁人碰他的事,如果不是为了钟华甄和大局着想,怕是要拼着性命去找张家对质。

钟华甄思量片刻,道:“太子明日要我去东宫补课业,我太不想去。到时我让南夫人出府抓几味伤寒药,做个样子。”

长公主喝完茶,放下手中茶杯,她知道李煦没那么好学,只道:“我听说李煦手上有冯侍郎的事,这还没解决就想着找你玩,心浮气躁,实在愧对陛下和太傅的栽培。你也不用做得这么明显,府内药房最近才添置了一批新药材,都是上好的,外边比不过。”

钟华甄手轻攥衣衫,笑着应声好。

侯府药房是专门为钟华甄备的,平时就有各种药材备用,她院子里还有个小药房,由南夫人掌管,放一堆珍稀补品,都是日常用来补身子。

去这些地方抓药要记册子,每个月都会有老大夫亲自审核。她身子特殊,又是女孩,就算只是变动几味药,那些眼尖的神医也能发现,最后汇报至长公主处。

……

钟华甄回府的第二天早上,东宫侍卫便来送个信匣,装抄写蜂蜜糕的方子。

南夫人捧着信匣进屋时,室内只有钟华甄一人,案桌上端砚精致刻荷纹,她正在写字,写的是当下流行的宋鸿体。屋中烧一个火炭盆,木炭烧得热,现在是晚秋近冬,钟华甄比别人怕冷,总是会先备上一些取暖的东西。

太子的教习老师之一宋鸿宋太傅是博通经籍的饱学之士,算起来还是假治水来欺骗朝廷的宋之康远房叔父,性子最为古板严苛。钟华甄作为太子伴读,天资聪颖,他很看重,虽不会让她读帝王策论,但也时常考察她能臣之术。

南夫人把信匣放在紫檀木案几上,走近道:“世子,东宫来了马车,侍卫说请你入东宫,我说你昨夜在外面呆得太久,偶感轻微风寒,出不了门,他为难之下,便把这信匣递出来,说是太子专门让宫内御厨口述的。”

钟华甄抬头,看向桌上木匣,道:“那是蜂蜜糕方子,我昨天才尝了一块就被母亲让人收走,心中痒痒,专门让太子送一份过来。”

南夫人昨晚听她说过,没觉得奇怪。她只是回头往屋门看了一眼,见到没人,又上前一步,小声道:“今早有个熟悉的更夫回老家探亲,老奴说身子不舒服,外面的药便宜,让他给我带味药,这是我认识十几年熟人,嘴巴紧,不会乱说话。”

“……辛苦你了,”钟华甄叹声气,慢慢收笔,“夫人日后若有事需要我,直说就行。”

她腹中这孩子跟李煦一样折腾人,保不齐什么时候会出意外,到时谁也瞒不过。时间越拖越伤身子,南夫人不能动府中的药,那便只能从府外分批次带,府内有长公主,府外有李煦,一切都只能小心翼翼。

“世子是老奴带大的,这事哪来什么辛苦不辛苦,我在侯府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大事,刚刚我……”南夫人面带犹豫,似乎有话要说,她看钟华甄拿开镇纸,把写好的字卷起收进信筒中,不知道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