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疫毒与死尸有关, 乌黎不忌讳这种东西,杀人于他而言是乐趣。

钟华甄太了解他。

夜凉如水,一轮圆月挂在天上,斑驳树影随风摇动。医馆中有人疼得叫出来,已经连续有三天,钟华甄也几乎整整三天没睡。

她面容有些憔悴, 研习医书, 捣鼓药物,接连几天几夜,神仙都受不住,更何况钟华甄, 腰酸背痛,但她不敢睡。

李煦大抵想不到他才走两天, 钟华甄便直接进了这间目前堪称乌烟瘴气的医馆。卢将军极其重视这件事, 府尹也不敢懈怠,城中不少有名望的大夫都来了钟府一趟, 随后便让人通知要在钟府待上一段日子。

钟华甄以猜测为由将疫毒的情况说了出去, 大家虽然半信半疑, 但也怕她的话成为事实,一半随她一起研制解毒的药。

药房中有个正在熬药的小药炉, 钟华甄坐在一边看药,她手边的桌子有许多味配好的药材, 上面贴着字, 有的已经被验证没用, 有的能减缓疼痛,更好一点的,能抑制发作的时间。

可真正解决,让人几天内就好起来的,暂时没有。

南夫人手里搭件披风,进屋给她披上,开口道:“姑娘,先回去休息吧,再怎么结实的身子也经不住熬,躺床上睡一晚也好。”

钟华甄轻轻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安抚她说:“没事,府中请来的这些大夫厉害,连他们都觉棘手难搞定,我若不加把劲,陛下那边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困些而已,不打紧。”

南夫人已经劝了她许久,拗不过她,只能在一旁帮她看药。

钟华甄脑子在飞速转着,披风为她遮挡住夜晚的寒冷。她只是拿起一味药便能立即想到有什么用,与什么药性相配,又与什么药性相反,搭配又能出效果,统统都知道一样。

南夫人看她挑拣配置药材的速度和眉眼中认真,心中都有些赞叹,若她早知道钟华甄有这般习医的天赋,定是从小就教她这些事。

等药熬好时,南夫人拿粗布握柄,把药汁倒进药碗中。

钟华甄自己先尝了一下,过了会儿后,她眉慢慢皱起,觉得还是不够她想要的感觉。

旁边面纱有股淡淡的药香,钟华甄拿面纱遮住脸庞,要端药去给中毒的试一试。

她起身时身子晃了一下,南夫人连忙扶住她,“姑娘,你不必再亲自过去,这哪是儿戏的事?这些药你最好也别替他们先试,这还有其他大夫!万一真出事了让我怎么向长公主交代?陛下也该心疼了。”

钟华甄慢慢摇摇头说:“这疫毒拖久一日,人就多一分危险,且不说青州被保护得很好,不会出事,神武营是陛下一点点壮大,将威名立起来的,若因为疫毒损失多人,陛下心中也会憋闷,我不愿让他如此。”

南夫人嘴微微张,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李煦上次刚来青州没一天,便直接找到南夫人,让她帮忙看着钟华甄。他想事事顺钟华甄心意,所以让南夫人帮他关注长公主和钟华甄的事,如果钟华甄想什么事被长公主拒绝,请她告诉他。

南夫人叹气,心想这两人心意倒是相投,都不愿见到对方失落。

钟华甄把药端了进去,南夫人跟在她后面。这药分了几碗,分别给了几帮人喝。

有效用的只有轻症发作的人——第二天早上,只有这些脉搏平缓下来,比初始的情况好上许多,甚至有转醒的预兆。

其他的人用处不大。

钟华甄又是一夜没睡,她坐在医馆门口,看着初升爬起的太阳,心想若是毒侵入体,如何是好?

她脑中一闪,突然想到以毒攻毒。

……

青州这边接触疫毒的人不多,尚且算安定,钟府处理得及时,尚未发生大的异动,但神武营临近边疆,又逢疫病泛滥,军心难免乱了两分。

李煦在赶回神武营的路上就听到突厥袭击边境,神武营中被迫连退几次,如今强硬撑在百里之外,抵御突厥。

神武营近乎百战百胜,在大蓟朝内朝外传得神乎其神,如今战退近百里的消息传开,百姓议论中有人觉得他们名不副实,更有人直接对突厥产生一丝恐惧。

后来把这些人中最冒头的几个抓起来,才发觉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的叛贼。

几位将军和谋士等在营帐前迎接李煦回来,神武营到处熏着药草,浓浓弥漫在四周,李煦下马,把缰绳丢给等候旁边的小兵,开口便问:“营中情况如何?”

一位将军道:“前些时日疫毒突发,开始只是少数几人,军中大夫立即发现异常,让人隔离,但此毒十分怪异,感染极强,纵使我们小心防备,依旧有不少将士中招,前些时日突厥进攻,我们思量讨论之后,皆觉得不可迎战,故以退兵为上策,已经将得病的将士移入作战侧方。”

李煦身形高大,仅是一身玄袍,却未被旁边久经沙场的将军压过风头,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他一句话都没说,旁边的将军们面面相觑,心中都知李煦一定是猜到了什么,只得把另一半话也说了出来:“退兵时由龚将军与秦将军镇守前方,突厥新任大汗在沙场上十分勇猛,一把大刀耍得十分厉害,击伤龚将军腹部,若不是秦将军眼疾手快一箭射向这位大汗的刀,恐怕龚将军命都没了。”

李煦开口问:“龚壶在哪?”

“……龚将军、龚将军正在养伤。”

虽说新继任的突厥大汗厉害,但龚将军作为出征主将,实属轻敌失责。

没人敢说多余的话,李煦平日在旁人眼里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治军极严,无论是谁违抗命令,一律都按军规处置,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前几年有一阵时间,李煦破天荒离开军营近大半个月,不知道是出去做什么,但他那时的行为已经是违抗军令,李煦回来也没多余的解释,一声不吭直直挨了几十军|鞭。

神武营受损,龚将军这才受伤,如果直接就挨一顿罚,这怎么看都不太好。

李煦也没那么冷硬,只道:“这一月就让龚将军养伤,但他轻敌害弟兄们性命,不可不罚,一月之后,让他自行去刑罚处领二十军棍。”

众人松口气,至少不是现在,他们连忙抱歉,替龚将军应声是。

龚将军的事情过去了,但神武营内部情况不容小觑,李煦去一趟侧方辟出的一块空地营帐,打算去探望得病的将士,还没踏进去,就听到里面有痛苦的哀嚎声。

已经有部分人双目失明,双耳失聪,甚至还有的人,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反应,但他们身上还有微弱的气息。

陆郴面上和手上都裹着防备病疫的干布,他没让李煦进面前,自己在一处熏着药烟的营帐内中换好衣服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