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抚慰黑夜行者 Chapter 6 杀手愤怒了(第2/7页)

我做出了正常人的选择,决定不采取任何行动。我不会把发生的事情向上级汇报。再说了,汇报什么呢?没有丢失任何东西。除了说“呵,马修斯局长,我想告诉您,很显然有人闯进了我的公寓,在我的冰箱里留下了一个芭比娃娃”之外,我没有任何情况可以向上级汇报。

如果我真的这样向上级汇报,听上去还很有道理,那么肯定会引起警察局的重视。没准儿多克斯警官会亲自调查,最后得意地露几手绝招,进行无拘无束的审问。没准儿他们会简单地把我跟可怜的德博拉一道列入“因智力缺陷而无法操作”的名单,因为这个案子已经正式结案了。即使没有结案,也跟芭比娃娃扯不上关系。

是的,没有任何可汇报的情况,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东西。我打算也不告诉德博拉,如果她知道了会责怪我,那就让她责怪去吧。由于某些我无法解释的原因,我决定把这当作个人的秘密,谁也不告诉。这样一来,我接近来访者的机会就更大了。而接近他的目的当然是将他绳之以法。

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后,我觉得心情轻松多了,甚至有点儿飘飘然的感觉。我不知道这么做的结果会是什么,但我在心理上已经做好了应付一切的准备。这种感觉伴随了我整整一夜,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我上班的时候。在上班时间里,我写好了一份实验室报告,安慰了德博拉几句,偷吃了文斯·增冈的一个炸面包圈。这种感觉又伴随我驱车穿行在夜晚的车流中,这时司机都把轧死人当作一件开心事,而我则处于一种禅定状态,能够应付任何惊吓。

起码,我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我回到家,靠在椅子上放松自己的情绪和身体,这时电话铃响了。我只管做深呼吸,不去理睬它。我想反正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再说了,我安了一个五十美元的电话留言机,总得让它派上用场啊。

电话铃的第二声响起。我闭着眼睛。吸气,放松,老兄。第三声响起。呼气。留言机咔嗒一响,开始播放我那段温文尔雅的录音:

“您好,我这会儿不在家,请您在听到响声后留言,我会及时给您回话。谢谢。”

这段话的声调真是太妙了。听上去很有人情味儿,我为此感到自豪。我又吸了一口气,听着留言机发出有节奏的信号声。

“喂,是我呀。”

一个女人的声音。不是德博拉。我感到一只眼的眼皮烦躁地跳个没完。为什么这么多人留言的时候都以“是我呀”开头呢?当然是你喽,这个我们都知道。可是你他妈的是谁呀?对我来说,给我打电话的人屈指可数。我知道不是德博拉。听上去也不像拉戈塔,尽管她很可能有事找我。那么剩下的只有——

丽塔吗?

“嗯,对不起,我……”一声长长的叹息,“听好了,德克斯特,对不起。我以为你会给我打电话的,结果你没打,所以我就……”又是一声长叹,“不管怎么说吧,反正我想跟你聊聊。因为我意识到……我……天哪!你能……嗯……给我回话吗?如果……你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一点儿都不知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真的是丽塔吗?

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对不起,如果……”很长的一次停顿。两次呼吸。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呼出来。又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呼出来。“德克斯特,请你给我打个电话。只是……”又是一阵长时间的停顿。一声叹息。接着电话挂了。

我一生中有好多次觉得自己丢失了某种东西。每个人都把一种困惑时刻带在身边但又从不去想它,而我丢失的就是这种困惑的核心部分。对此我通常并不在乎,因为绝大多数时候那只不过是人性中一种愚不可及的东西,就像橄榄球比赛中内场腾空球的规则,或者初次约会时不做爱一样。

但是也有些时候我觉得自己缺乏平常人的智慧和普通的常识,而这些常识是人类深切地感到自己并不需要谈论也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

而我此刻就有这样的感觉。

我知道,自己应该懂得丽塔实际上是在说一些很具体的事情。她的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暗示着某种很美好、很奇妙的东西,作为男人是应该凭直觉就懂得的。可我偏偏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怎样才能猜出它的含义。她想告诉我什么呢?再说了,她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根据我的理解,那天我出于一种奇怪而愚蠢的冲动亲吻了丽塔,这实际上就是越过了一道界线,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再也无法回到原来那种纯洁的境界了。那个亲吻就其本身而言,无异于一种谋杀行为。那天以后,我再也没去想过丽塔。她已经不复存在,被一种不可思议的古怪念头推到了我的生活之外。

可现在她给我打电话,把她的呼吸和叹息留在我的电话留言机上,让我听后不禁发笑。为什么?她想责怪我吗?痛骂我一顿,揭我那个旧伤疤,强迫我明白我的鲁莽行为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后果吗?

我为这事大伤脑筋,在公寓里踱起步来。我为什么非得去想丽塔呢?这会儿我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考虑。丽塔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掩护,是一件傻孩子的外衣,我在过周末的时候穿上她就可以掩盖这样一个事实:那个有趣的凶手所做的事情我也做过,只不过这会儿我没去做。

这是忌妒吗?当然我这会儿没有做那种事。不久前,我已经暂时地洗手不干了。在最近一段时间里,我肯定不会重操旧业。那太危险了。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可是——

我走进厨房,拍了一下那个芭比娃娃的脑袋。嗒、嗒、嗒。我似乎有了某种感觉。是搞笑吗?是深切而永久的关心吗?是职业上的忌妒吗?我说不准,而芭比娃娃也没有吭气儿。

我简直受不了了。这明显虚假的忏悔,对我隐私的侵犯,现在又加上丽塔,一个男人只能承受这么多了。即使是像我这样披着伪装的人也不例外。我觉得惴惴不安,头昏脑涨,心乱如麻,在心理上既处于一种异常活跃的状态,又无精打采。我走到窗前,望着外面。这时天已经黑了,远处大海的上空升起一团光亮,看到这种光亮,我内心深处一个微弱、奸诈的声音响了起来。

月亮。

我的耳边有点儿响动。根本不是什么声音,隐隐约约的,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呼唤你的名字,你好像听见了,离你很近,也许越来越近。虽然明明知道没有人来,但我还是转过身,不是我的耳朵在捣乱,是我内心深处那个可爱的哥们儿不知被什么东西踢了一脚,大概是月亮吧,于是就清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