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离婚 第2节(第2/2页)

起初,我打她,她就跟杀猪似的哭,声音一般是越哭越小,最后变成二胡的唱,呜呜咽咽的,婉约而哀伤。这往往令我动恻隐之情,于是我就找最动听的话去安慰她。你要相信我做安慰工作的水平(只要心情好我做什么事都有水平),反正过不了多久,她肯定会破涕为笑,而且变得特依恋,特温柔,像个孩子似的钻在我怀里,久久不出声——像在吸奶,又像被无穷的幸福醉倒了。我太喜欢她这个样子了,喜欢就想来那个……我发现,每次这个时候我们做爱总是特别成功,所以事后我常常这样狡辩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我就是想得到这样的一次爱。”

事情最后这么结束应该说是很不坏是不?但问题是不会永远这样的,比如有一天,我同样打了她,她却没有同样的哭,而是用冰冷的眼狠狠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恶心。我真想再补她一记耳光,但又想这太过分,于是就一摔门出走了之。

这样也好。但也不是永远这样,比如又有一天,我又同样打了她,她却没有同样的用冷眼看我,而是像只母老虎似的朝我扑将过来,跟我激烈地厮打。你们想想,她能打得过我吗?打不过她也不认输,干吗?毁我的东西。

“你放手!”

“嚓!嚓!嚓……”一沓稿子撕成碎纸片了,而且肯定是我刚写的。

“你敢摔!”

“嘭——!”这下一只陶罐碎了,它是我从郑州背回来的。

“嘭——!”又一只。

“嘭——!”又一只。

我觉得这日子真是没法过。真正的没法过。我们之间所有有点好、有点回忆价值的东西,毁的毁,弃的弃,忘的忘,伤的伤,痛的痛,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像我们想像的一样成功、美满。尽管我想得很多,但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会变成这个样子。要说我对她不忠,那是没有的事,不是没机会,而是没兴趣。为什么没兴趣?因为……怎么说呢?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我心理有障碍:我怕卷入一种更复杂和说不清的无聊之中。但不管怎样,有一点我算是认定了,就是我们俩的缘分已尽,长远不下去了。于是我就想到离婚。

“我们离婚吧。”确实是我先开的口。

“好啊,”她答应倒是很爽快,“给我十万块钱,我就离。”

“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因为我没钱。

“那你就别提离婚的字。”她否认得也很不犹豫。

“你不想离就好好过。”我缓了口气。

“谁说我不想离?给钱就离!”她的口气更大。

“你明知道我没钱。”

“没钱就不离,我才没这么傻,值钱的时候你说要就给你了,现在不值钱了你叫走就走,没这么简单。”

你们看看,她把自己当什么了!

还是那个老同学,真难为了他,每次吵了架,他就来劝架,听我无休无止的牢骚,替我里里外外地把脉,分析。他分析的结果,认为我们的缘分还没尽。

“为什么?”

“你今天没钱她跟你要钱,这说明她不想离婚。”

“不想离就好好过嘛,我又不是非要离。”

“女人就是这样,胆子小,毛病多,为什么说女人难养?女人不是一面鼓,可以随随便便地乱敲,怎么敲听上去都欢欢喜喜的,女人是把小提琴,别别扭扭的玩艺,非得你刻刻苦苦练上几年才能弄出点像样的声音。

“我是她的鼓。”

“差不多,男人都是女人的鼓。”

“她把我敲坏了。”

“她也敲得很累。”

“真不如咬咬牙离掉算了。”

“问题是她不跟你离。”

“怎么办?”

“没什么办法,凑合着过呗。”

“我真他妈想离。”

“你从哪去弄这十万块钱?”

是啊,我就是把自己卖了也弄不到十万块钱。不,说不定哪天我发横财真有了十万块钱,她没准就不要钱而要其他的了。这很可能,是的,这很可能,所有事情都是这样,好起来总是有止境的,而一旦坏起来却是永无止境的。

2000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