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10页)

这主意倒不赖,言之有理。可姜姐一如往常,摇头,不同意。以前看她摇头警长并无所谓,甚至还偷偷乐(免得惹事生非),今天则不同,他要拿她去讨好人家,去救火,去给自己下台阶。所以,再三好言相劝,竭诚竭力,结果把姜姐惹火了。

“哼,他有什么资格要求见我!”这下眉毛像火焰一样竖起来了。

“现在我们不是都在一起做事嘛,他毕竟是老大。”

“他是你的老大,对我,他小着呢!”

一来二去,姜姐抖出了个骇人的大包袱,“听着,你去告诉他,想见我让他跟‘竹机关’去说!”

“竹机关”是“梅机关”的前身,是日本在华著名的特务机构,直属于日本内阁和陆军省,总部设在上海。首任机关长为土肥原贤二,后由影佐祯昭中将担任。就是该机关,后来一手策划了汪精卫的叛国丑行。

冯警长听罢,大惊失色,惊悸地瞪着姜姐,犯了口吃病,“你……你……你是竹机关的人?”

姜姐瞪他一眼,冷冷地说:“所以,我要干的事比你们找一个信箱要大得多。”

冯警长又是既惊且喜,“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姜姐哼一声道:“你的级别不够。”又交代道,“到此为止,不要外传。”

事情捅破了,有些事情不言自明。级别决定资源,事实上姜姐早知道少老大这个组织,包括其他组织的情况她也知道,她在高处,一览众山小。她可以随时使用这些资源,因需所取,因急所用。冯警长不过是她因需所取的一枚棋子,她初到重庆,用得着他,比如办个证件,用个车,去个地方,办个事,撑个面子,等等,警长是最好的人选。高处不胜寒,凡事更小心,更低调,更狡猾。姜姐所以不用权力,不亮尚方宝剑,而是用美人计降伏警长,就是这个理:小心为妙,猫在暗处更安全。

今天一冲动,一吐为快,但事后她不免后悔,所以再三叮嘱:不得外传。

这一天,警长获得的惊喜比以前所有的惊喜加起来都还要大,他呆呆望着这张熟悉的面孔,惊得目瞪口呆,喜得心有余悸。骇人哪!这个女人了不得哪!难怪!难怪!想起曾经在她面前的骄狂放肆,淫秽下流,冯警长直觉得额头发热,冷汗都吓出来了,一颗颗往眼睛里砸。

在冯德化警长被姜美云骇人的大秘密搞得晕头转向之际,萨根兴高采烈地出现在陈家燕面前。老熟人了,家燕热情地迎他入屋,一边朝楼上大喊:“嫂子,快下楼来,你的外交官叔叔来看你了!”

“不,不,”萨根亲切地笑着,“今天我还不仅仅是来见惠子的,也是来见你和你的全家人的。他们都在吗,你爸爸妈妈?”

“在,在,都在。”家燕又喊爸爸妈妈。

惠子从楼上,陈父从客厅,陈母从厨房,被喊的人分别出来迎接贵客,煞是喜乐。寒暄过后,萨根从身上摸出一本大红请柬道明来意:明天是他的五十岁生日,他要设宴庆贺,款待亲朋好友。

家燕最活跃,马上做出反应:“包括我吗?”

“当然,你们全家人,都去。”

“在哪里?”家燕问。

“重庆饭店。”萨根对大家说,“我一切都定好了,明天中午十二点,饭店二楼中餐厅平安包间。陈先生,陈夫人,说好了,到时我来车接你们,都去,大家都去给我凑凑热闹。”

陈父看看老伴,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心中有数,编了个托词,婉言谢辞:“萨根先生,实在抱歉,明天我和他爸正好有事。惠子,你去吧,你去就代表我们全家人了。”

二老其实也不希望家燕去凑这个热闹。

萨根执著相求:“不,都要去,你们都要去。我在重庆没有什么朋友,你们要是不去,我这个庆典就成了个空架子,只有自唱自弹了。”言在理在,诚心实意,软人心肠。

最后,陈父出来圆了个场,折了个中:“萨根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真的去不了,因为有约在先,分身无术,只能愧对你啦。这样吧,家燕,你陪嫂子去吧。”

家燕连声称好,扬了扬请柬,对萨根说:“就这样,明天我陪嫂子去,他们确实有事就免了,我和嫂子去更好,不用你来车接,我们可以自己过去。”

萨根摊摊手,很遗憾的样子,其实是正中他下怀。在他的计划中家燕是必须要去的,二老呢最好不去,之所以邀请他们,是迫不得已,掩饰需要。心中怀有鬼胎,做事总是格外小心,只请家燕和惠子略为唐突,现在二老婉言辞请,乃天助矣。

这是个好兆头,萨根对完成他的计划信心倍增。

萨根想干什么?他也想去邮局打探黑室的地址。他不笨,当然也预料到直接去打探的风险。冯警长是因情而急,头脑发热,才冒那种傻气。萨根并不急,虽然少老大专为此找过他,委以信任和重托,可他是见过世面的老油条,绝不会因此受宠若惊,乱了阵脚。他老谋深算地放了一条长长的线,家燕是这根线的一个关键的“结点”。

次日中午,家燕和惠子如期去重庆饭店赴宴。

说来也巧,在她们进饭店前几分钟,李政和石永伟仿佛在等她们来似的,已经在大堂里入座,挑的座位正好在她们去包间必经的拐角口。就是说,几分钟后家燕和惠子必将遇到他们。

李政要完成组织上交给他的一个任务,为在皖西新组建的新四军金萧支队搞一批被服。问题便在这里,是为新四军,当然不能大鸣大放去厂里要,只好把石厂长约出来私下谈,而且不免遮遮掩掩。

石永伟接过李政递给他的名片,看了后,惊讶道:“你怎么帮他的忙,你没听说吗,他是延安的人。”

李政淡淡地说:“听说了,可我能跟他说,这事不行,因为你是延安的?这不正给他们拿住话说嘛,没准儿周恩来又要去找委员长了。委员长昨天还在报上说,国共合作,不分你我。”

石永伟叹口气道:“是啊,貌合神离,搞得我们下面没法做人。我跟你说,我那里是有明文通知的,不准我把货发给八路和新四军。”

李政笑道:“所以他才托我求情嘛。”

石永伟问:“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大学同学,还是同班的。”

“不会你也是八路吧?”

“我是八路你能不是吗?我第一个发展的就是你。”

“你这不正在发展我嘛,让我给八路办事。”

“没办法,抹不开情面。”李政说,“就给他一点吧,怎么样,就算帮我了个事。再说他们现在确实也在打鬼子,给点被服是应该的。”

石永伟说:“八路有你这个同学真是好,要兵器有兵器,要被服有被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