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2节

雨过天晴,小草湿漉漉的,绿得发亮。东楼的地基高,肥原出门,抬头一看,看见李宁玉坐在阳台上,翘着二郎腿,好像挺享受的。过来看,才发现她在画画,画夹、画纸、素描笔,都挺像回事,好像是事先准备好的。

其实是钱狗尾的遗物。

事后白秘书告诉肥原,钱狗尾的女儿生前在学画画,死后一副画具依然挂在她房间里(就是金生火住的房间)。中午吃饭时金生火说起这事,李宁玉当场要求把东西给她,说她小时候也学过画画,现在无聊,想用画画来打发时间。

李宁玉画的是山坡上的两棵无名野树。肥原看她画得有些样子,夸奖道:“不错嘛,看来你真学过画画。”

李宁玉不抬头,继续画,一边说:“这下你更有理由怀疑我在偷练吴志国的字了。”

肥原一时不明白她说的:“为什么?”

李宁玉示范性地在地面上画了株小草,解释道:“因为写字和画画都是线条艺术,我能临摹山水,临摹个字就更容易了。”

肥原笑:“然后你要告诉我,如果你是老鬼,在盗用吴部长的字传情报,你就不会在我面前暴露你会画画是不是?李宁玉,我觉得你真的越来越爱说话了,跟前两天不一样,这说明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李宁玉停下笔,看着肥原:“是你来找我的,如果你嫌我话多,我不说就是了。”说着回房间去了,坐在床上,继续画。

肥原跟到房间:“我想问你个问题,李宁玉,你家里有几个人?”李宁玉不理他,他又继续说,“你是不是老鬼明天晚上就见分晓。如果是,现在承认,我只拿你一个人问罪,否则我要灭你全家,一个不剩,包括两个孩子。”

李宁玉说:“明天你就会知道,我不是老鬼。”

李宁玉有丈夫、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儿子七岁,女儿五岁。家里还有个从老家带来的佣人,跟了好几年了,也是有很深感情的。这都是肥原回到东楼后,王田香跟他说的。王田香还说:“她丈夫是个报社记者,看上去白面书生一个,却脾气暴躁,经常打李宁玉。今年春节有一天,李宁玉在机关值班,不知为什么她丈夫到她办公室,把她打得头破血流。从那以后,李宁玉就不回去住了,开始住在办公室里,后来在单身宿舍找了间屋住。”

“孩子也不要了?”

“不,她中午回家。”王田香对李宁玉似乎很了解,“她丈夫在北区上班,中午不可能回家,太远了。她中午回去就是为看孩子,每天都一样。”

肥原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话筒里传出白秘书挑战的声音——

李宁玉,你那么牛哄哄的,我以为喊不下来你呢!

肥原没想到,白秘书还会把李宁玉喊下来。

“再喊你下来就是要出口气!”这回白秘书可不是好惹的,见了人,脸拉得老长,面对李宁玉冷漠的目光也不退却,继续挑衅地说道,“你不要以为你走得出这里,事情不说清楚你是出不去的。”

李宁玉惜字如金:“我无话可说。”

白秘书咄咄逼人:“但你必须说。”

李宁玉:我说什么?

白秘书:招供!如实招供!

李宁玉:是肥原长安排你叫我招供的?还是王处长?

白秘书:是我自己,怎么,不行吗?

李宁玉:当然不行,你没这资格。

白秘书:资格不是你定的!

李宁玉:也不是你定的。你跟我一样,都是老鬼的嫌疑犯。

白秘书:放屁!现在只有一个嫌疑犯,就是你!

李宁玉:那就把我抓了,把他们都放了,包括你。

白秘书:会的!你看好了,会抓你的……

听到这里,肥原哼一声:“他的智力玩不过她的。”

王田香早九愤怒在心,听肥原这么一说马上爆发出来,对着话筒骂:“谁叫你审问他的!”

肥原笑道:“我还以为是你。”

王田香说:“怎么会呢?肥原长,我觉得李宁玉不像,我还认为是吴志国。”

肥原立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知道你是怕如果吴志国不是,出去了给你穿小鞋。别怕,你是我的人,他敢吗?丢开这个顾虑,你会觉得吴志国还是不大像的。”

肥原认为如果吴志国是老鬼,他死不承认,还想找一个替死鬼,最值得他找的人选首先应是顾小梦:“因为她父亲是汪主席的红人,把她害了价值很高,对外可以搞臭南京政府,对内可以叫她父亲对当局产生不满。”其次是张司令,第三是金生火,他们的位置都比李宁玉重要,李宁玉只是一个小科长,搞掉她意思不大。

肥原看着窗外,像是自语道:“下午我们从城里回来,我又找吴志国聊过,试探性地告诉他有人在指控张司令,他绝对维护张。如果他是老鬼不应该这样的,他可以顺水推舟,或者含糊其辞。”

王田香小声道:“可李宁玉要是老鬼的话,在吴志国以死来指控她的情况下她也该承认了,哪怕是为了救两个孩子。”

“是啊,”肥原转身感叹道,“按说是这样的,所以我始终下不了狠心对她用刑。”

“那就用刑吧,”王田香讨好地说,“有些人就是不识相的。”

“能够用智力取胜乐趣更大,”肥原饶有兴致地说,“我们再打一张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