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双面天使(第2/5页)

“我不知道。”她说,“那只怪兽跳出水面又抓住了你。我醒来时冒了一身冷汗。”

“你应该把它记下来,这可是奇幻故事的绝佳素材。”

“你就不能认真点吗?我一直在担心你可能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只是个梦。我不是很好吗,现在就在跟你说话。”

“金先生去世的前一晚,我也做了类似的噩梦。”她忧心忡忡地说。

“我父亲……?”

“在梦里,他追着一个飞驰的幻影来到深不见底的悬崖边。我求他不要走,他不听,只是对我笑,就好像他知道是什么在等着他。他举起手,挥动着跟我告别,然后迈向深渊,消失不见了。”

“那纯粹是巧合,没有什么特别的涵义。”我压下心头怪异的感觉。

“你出差是开车、坐公交、火车还是飞机?”

“我不会步了父亲的后尘。”我安慰她,“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

“没人知道未来会怎样。”

“好吧,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故意压低声音,“我有神力保护。”

“神力?”

“我身上带着一个护身符。”

“那是什么?”

“一个玉观音。”

“它有什么神力?”

“几个星期前,我母亲从一位高僧那里求来的。它能为佩戴者驱除厄运、带来好运。”

“好棒啊,我也想看看。”

“如果你这几天不来烦我,那我下次过来的时候拿给你看。”

“你保证?”

“我对天发誓。”

“你说的几天究竟是多久?”

“至少一周,我没打电话给你之前,你要乖乖等着。”

她勉强同意了我的条件。

* * *

第二天午间,安吉拉又来探望。她带来一个盒子,上面有金色马车的标志。

“一份礼物——刚出炉的蛋挞。”她将盒子放在床头柜上,“你最喜欢的甜点。”

我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纸盒,兴趣缺缺。

“真幸运,都过了这么多年,那家糕点店还开着。”她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你还留着那条蕾丝花边的黑色低胸连衣裙吗?”我问道,双眼却没有看她,“很久没见你穿过了。”

“一条旧裙子,你居然还记得。”她有些惊讶,“为什么突然……”

“那天你就穿着那条裙子,站在我高中的校门口,旁边是我哥哥。你手里拿着一盒蛋挞。”我缓缓开口,“那是我们初次相遇,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对你迷恋不已。”

“阿阳……”她惊呆了。

“阿俊经常说起你。说你有多漂亮、多聪明,又多善良。他想让我喜欢你,接受你做他正式的女朋友。”我笑道,“他错了,他根本不需要贿赂我。对我来说,爱上你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只不过看一眼……”

安吉拉睁大眼睛,认真听着。

“从那刻起,我的世界除了你就再也装不下别的女人。你就像天上最亮的星星,可望而不可即;像上好的陈酿,芳香四溢,嗅一下就能让我沉醉。你曾经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感情,因为有你,我才活着。然而,在每一个清醒的时刻,我都告诫自己——你是我哥的女人,不是我能拥有的。但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只要你一出现在面前,我的理智就丧失殆尽。”

“阿阳。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伸出手,轻轻覆在我的手上。

“很奇怪,是不是?曾经我那么渴望你的碰触。”我讥讽地说,“但现在不了。”

我无情的话语令她震颤,她默默地缩回了手。

“从一开始我就嫉妒阿俊——如此幸运能先遇见你,与你相爱。”我沉吟道,“又如果我再大个十岁,是像我父亲那样卓有成就的艺术家,经济稳定,能自食其力,也许我就有资格爱你了。”

“阿阳……”她可怜地看着我。

“如今,最让我耿耿于怀的是,为什么我还活着,而阿俊却死了……”

安吉拉听着我最痛心的忏悔,泪眼模糊。

“那天,阿俊告诉我你接受了他的求婚,当时我只觉得脑袋要爆炸了。对你的渴望在我胸口膨胀。我就是个傻瓜,像罗马天主教神父一样小心翼翼深锁起对你的感情,而自己的心却被撕成碎片。那一刻,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窜起,我陷入了莫名的愤怒中。阿俊那张快乐的笑脸在我眼前不停晃动,我仿佛看到了戴着狰狞面具的恶棍,有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不停地喊:毁掉它!毁灭一切!”我冷冷地瞥了安吉拉一眼,“接下来我只记得,我扑到一辆迎面驶来的汽车跟前,几乎酿成事故。”

安吉拉捂住嘴,身体明显地颤抖着。

“司机跳下车,抓住我的衣领,冲我大骂。”我平静地继续回忆,“我把那一触即发的冲突视为释放心头压抑的绝佳机会。可怜的阿俊,他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他,他也不知道那一刻向市井无赖挥拳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和宣泄。他竭尽全力想要保护他的弟弟,而我却无法直视他的存在。”

安吉拉带着震惊、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眼泪顺着她的脸颊默默流下。

“阿俊毫不知情。原本我该是那个受害者,他是代我去死的。跟以前一样,他扮演了一个好哥哥的角色,就在那个家伙掏出枪开火的时候,他一把把我推开。他表现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如此渺小。我眼看他一头栽倒在地,痛苦地抽搐,他的衬衫被血水浸透了,身上和路面到处都是他的血。我吓坏了,什么也做不了,像块木头那样呆呆地杵在那里。是我杀了他。”我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我借别人的手杀了自己的哥哥。每次我看到你,就会想起那可怕的一幕。”

安吉拉跳起身,哭着冲出房间。我闭上眼睛,泪水流淌下来。奇怪的是,心里却感到一阵轻松。

接下来的两天,安吉拉就像完全消失了,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信息给我。我知道那天说的话深深伤了她的心,但我别无选择,也毫不后悔。要继续生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先熬过世上最痛的试炼,对我如此,对安吉拉更是如此,让时间来慢慢愈合伤口,忘记我们多舛的命运,开始她的新生活,一段没有我参与的生活。

在我按计划准备出院的早晨,安吉拉突然出现在面前,脸上挂着黑眼圈,看上去清瘦而疲惫。

“我开车送你回家吧。”她淡淡地说。

我没有拒绝,默默收拾好东西,跟她出门,来到她的车前。

“如果你希望,可以坐在后面。”她说,“我不会勉强你……”

我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作为回答。一路上默默无语。大约一个小时后,我们回到我的临时住所。她陪我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