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法医手记 第二章 十五年前的遗憾

一个多小时后,苏川市公安局的法医实验室里,张晓楠身穿白色大褂实验室工作服,站在工作台前,正仔细端详着手中的这把没有主人的黑色的长发,尽管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但是,她仍然一眼就认出了长发上依稀还保留着的特殊的发辫打结的痕迹。

其实,这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奇怪,因为作为一名基层法医,无论工作了多久,只要是自己亲手处理过的案子,那么,多多少少都会在记忆中留下深刻的烙印。

没过多久,身边的DNA检验仪器发出了清脆的‘滴滴’声,打破了张晓楠的沉思。这声音提醒检验报告已经打印好了,她快速地抽出了报告单,仔细一看,结果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报告单的最终数据显示和她桌上的被害人家属所提供的梳子上的头发样本检验结果是完全一样的,为了以防万一,她又仔细在显微镜底下比对了样本的宽度、髓质成分、还有中心部分与中间地区。

最终,张晓楠叹了口气,直起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对身边站着的助手小邓说道:“真庆幸在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我们还能够顺利地提取到死者完整的带有毛囊的头发样本。不然这些比对检验不会这么快就能得出结论。你通知刑警队吧。”临了,她又喃喃说道,“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冤魂,十五年了,我想我们终于找到她了!”

小邓点点头,他拿过了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刑警队重案组的号码,电话接通后,他语气沉重地说道:“你好,我这儿是技术法医室,报告出来了,又经过显微镜下的详细比对,证实这两个样本是完全一致的。你们可以立案了。”

每天都要花费大量时间做书面报告的整理,张晓楠看着桌面上成堆的尸检记录,不由得发起了愁。

“张姐,和我说说这个案子吧,好吗?”邓然突然抬头问道,他被分来局里已经有一年多了,随着接触案子的增多,他虽然坚持留了下来,但是,却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看着面前一脸稚嫩的年轻助手,张晓楠默默地点点头,记忆深处的闸门被慢慢地打开了。

她伸手推开了面前小山一样的报告表,若有所思地转身,说道:“好吧,正好休息一会儿,我就从头开始告诉你。”

“这是我的第一个案子,所以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时候,我刚从医学院法医专业毕业后被分配到苏川市公安局技术中队,身边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新奇的。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被分来的女生,所以,大家多多少少对我都有一点敬而远之的感觉。”

刚开始的时候,我并不明白,直到跟着大师兄出第一个现场,我这才真正懂得了为什么周围的人都不愿意带我这个徒弟,原因很简单,我是一个女人,而法医这个职业,不会因为你是一个女人而特意给你安排一个轻松干净的现场的,你要继续干下去,就必须忘记自己的性别。

现场就在苏川市的郊外,其实从真正意义上来说,这还并不是现场,甚至于有没有真的发生凶杀案,我们起初的时候还是没办法很快就下结论的。

苏川郊外的地形非常特别,属于典型的卡斯特地貌,你明明看着前面就是你要去的目的地,但是真要到达那边的话,绕上半个小时的山路,你都不一定会到那边。法医现场车在此时一点用处都派不上,我和大师兄为了方便工作,只能各自扛着沉重的工具箱,晃晃悠悠地爬山涉水。因为天气很炎热,没有多久,我身上的工作服就被汗水给彻底浸湿了,工具箱越来越沉,每爬一个山坡对我来说就好比登天一样艰难。抬眼看去的时候,大师兄的境况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前面带路的当地派出所的同事刚想伸手接过我肩头上的工具箱,却被大师兄给拦住了,我还从没有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他吼了一句,‘让她自己扛!你以后不见得每一次都帮她吧!’

他的话让我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顿时没有了精神头,但是,转念一想,既然来了,中途打退堂鼓,那可不是我的作风!想到这儿,我就咬着牙跟了上去。

当我们终于爬到了山顶的那个溶洞边时,我气喘吁吁地看了一下手表,从我们下车到这边现场,路上足足花了一个小时!太阳就快要下山了,大师兄二话没说立刻打开了工具箱,戴上了乳胶手套,我也依样葫芦地跟在了后面。我知道,时间不等人,每一分钟的流逝,就有可能让我们失去案发现场尸体上有力的证据。

经过指引,我们来到了尸体边,但是,眼前的一幕却让我有些生气。因为我们所谓的尸体非常特殊,只是一只残缺不全的人类的耳朵,旁边还有一只被打死的狗,耳朵是被狗咬下来的,狗的嘴角边还留着明显的血迹。而根据耳骨的轮廓判断,这应该是一个男人的左边耳朵。

见到如此特殊的现场,我不由得有些懊恼,心想我们是法医,是专门检验死尸的,换句话说,没有尸体,就不应该大老远地通知我们来,更别提还在这么热的天爬了这么高的山!我刚想发牢骚,大师兄却叫住了我,他向我伸出了右手,‘小张,取证据袋来!’

我点了点头,乖乖地照办了。大师兄有条不紊地查看着那只狗的尸体,从上到下一点都没有放过,然后,他又指示我用一只大号的证据袋小心翼翼地把狗的尸体装了起来。这样,我们的现场任务才算是圆满完成。

回去的路上,看着走在我面前的大师兄除了要扛工具箱外,还多了一条死狗在肩膀上,我不由得咧了咧嘴,心里暗暗庆幸背狗的差事没有轮到我的头上。我们出现场的法医不光是要检验尸体,同时还要负责现场尸体的搬运工作,所以说,如果你没有足够力气,或者说你的身体不够强壮的话,那就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别人不太会愿意和一个女人搭班干活的原因了。

回到局里,天已经全黑了,因为今天要解剖的只是一条不会说话的狗,所以,大师兄就只点了我的名字,说是由我来拍照打下手就可以了,不用那么多人跟着,平时按照规定,检验尸体时,必须要有三个人同时在解剖现场的,一个打下手,一个主刀,最后一个拍照留档作证据。而今天,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的尸体不算是一具真正的尸体。

但是,大师兄却一点都没有放松马虎,他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每条操作程序,包括‘Y’字形的刀口,甚至最后的缝合,他所花的时间和精力一点都没有比在一具人类的尸体上所要花费的少多少。

尸检结束后,因为马上要去参加案情分析会议,余下的清扫工作就交给了我。这些对我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而已,因为在医学院里,‘清洁工’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必修课’,原因很简单,每次自己工作完后的工作台面必须要由本人来清理的。这是‘行规’。但是今天不一样,因为我是新手。一切都要从最初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