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3/6页)

“你不在家人家说不定会问。”

“她又不是我们家人,是租房子的房客。”

“啊?”

徐天背起铺盖拿着饭盒出门,“啊啥,说不定过几天不租搬走了。”

徐妈妈紧追了两步,又忽然停下,看着儿子往同福里外走着的背影,嘟囔道:“……说话跟神经病一样。”

方氏夫妇把买回来的玻璃电缆放在地上,方长青在自己的皮鞋底部挖好了一个小坑,折断金刚钻木柄,将金刚钻头嵌入,然后他站到玻璃上去,用脚划,好容易划出一条线,金刚钻头就掉出来。

方长青抬起脚,方嫂将金刚钻塞回去,才刚走了两步,又掉出来了,俩人抬头看着一边的田丹。田丹将刀片递过去,长青又把刀片嵌入另一只鞋底已开好的细槽,走到电缆上,用脚划动,电线刨开一点口子,刀片就折了,并且从鞋底掉出来。

田丹沉思着,“……仙乐斯电缆线是贴墙角的,这样刨太容易了。”

“容易?一刨刀片也掉出来,还贴墙角?”

方长青按捺不住,“我看最容易就是走到料啸林面前一枪。”

方嫂看着方长青,他面上一哂,“……反正这个办法行不通。”

“明天再试试,我回去想办法。”

田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

金爷拎了一些吃的到了巡捕房,铁林狼吞虎咽地吃着,饭盒边放着手枪。

“好不好吃?”

铁林嘴里塞满了食物,口齿还算清楚,“再守两天,人都吃胖了。”

“这样何苦来,你不在人就跑了?”

金爷坐在他对面,跷着二郎腿,看着他吃东西。

“我不在人肯定被他们带走。”

“法总来过没有?”

铁林摇了摇头。

“日本人呢?”

“跟公董局的人来过一次,也没再来。”

“料总呢?”

“早上来过。”

“……来过就走了?”

“他要开门带人,我说他开门我开枪。”

金爷吓了一跳,“开了?”

“门没开,枪开了,子弹洞在墙上,喏。”

铁林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柳如丝打出来的洞。

“……铁林,外面半个中国都是日本人的,你管得过来吗!”

金爷推心置腹地跟铁林说。

“外面管不过来,这间捕房里面归我管。”

“告诉你一个道理,这个世道保命最要紧。”

“金哥,你是说我快保不住命了?”

金爷“啧”

了一声,“你怎么好话当坏话听呢?”

“这个世道保命第一要紧,挣钞票第二要紧。”

“哎对了,除这两样以外再没要紧的事了。”

“……金哥,我晓得你仗义,但这件事劝不动我。长谷当我面杀过人,这回又撞我手里,再没个说头由他走,这身衣服不要穿了,捕房也好关门了,我之前的年头白活了,我爸爸、我爷爷一辈子的脸都让我丢尽了。”

铁林认真地跟金爷说。

“……你真对料总开枪?”

“没有对准他开,也差不多。”

金爷仰头长叹,“祸水大了。”

“有多大?说到底就是抓了日本人不肯放,就不相信我这个做巡长的倒还没命了。我没命,我爸爸归你养,说好了。”

“不要晦气。”

“对啦,跟你说一声,早上柳小姐来过,开枪的时候她也在。”

金爷一愣,“……她怎么晓得来。”

“天哥叫田丹姐找你,在仙乐斯正好碰见她。”

“她倒是比我跑得都快……晚上见到要好好谢她。”

“自己人谢啥。”

“你同她自己人了?”

铁林嘿嘿一笑,又埋头吃饭,“你和她自己人,她是我姐姐。”

金爷笑着站起身离开,“那你慢慢吃吧。”

铁林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金爷出捕房便没笑脸了,迎面撞见徐天,面上又堆上了笑,他打量着徐天手里的东西,同徐天打了个招呼。

“铁林在?”

“钉在那里不肯动,我刚给他买了吃的喝的。”

“我劝劝他。”

“你劝他肯定听。”

“晚上料总去仙乐斯你也帮铁林说说好话。”

“好……料总晚上到仙乐斯来?”

“影佐也要去。”

“你怎么晓得。”

“我刚刚去过影佐那里,他答应和料总谈谈不难为铁林。”

“他的人铁林关着,他倒要和料总说不难为铁林?”

金爷奇道。

徐天沉默着,看着金爷,金爷暗暗审视着这个穿着棉袍,总是一副倦怠样子的青年,“……天哥你的面子到底有多大,不到关键时候真是看不出来。”

“这次铁林祸闯得不小,我要是料总说不定咽不下这口气。”

“他朝料总开枪了。”

“早上我也在。”

金爷慨叹一声,“你说说他何苦来?天哥,你带的不会是铺盖吧?”

“毯子,怕晚上冷。”

“……我晚上过不来。”

“你应酬就好。”

徐天笑了笑,绕过金爷往里走。

田丹下班回到了同福里,经过里弄口老胡的修鞋摊子,她又折回去,到老胡跟前冲他比画,老胡不明所以,小翠走出了,靠着门口嗑瓜子,“啥事体田小姐。”

“想向胡伯伯要一点补鞋子的胶水。”

“鞋子坏拿来修好嘞,隔壁邻居又不会乱收你钞票的。”

“我鞋子没有坏,讨点胶水做别的事用。”

“早点说嘛。”

小翠向老胡比画,老胡明白了,热情地找出个小瓶子倒鞋胶,然后示意胶水该怎么用。田丹在一边含笑看着,小翠突然问,“田小姐,你打算啥辰光嫁给徐先生。”

田丹脸红起来,小翠打趣道:“哎哟哟,脸又红,同福里哪个不晓得你们两个是一对,别人不晓得我最晓得了。唉……田小姐,你是外来人眼睛比别人看得清,你一定要同我讲一句实话,你讲出来我肯定要认真听的。”

“讲什么?”

“我嫁给陆宝荣到底有没有意思。”

田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宝荣好还是老马好?”

田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问你也没用,晓得胶水怎么用了?”

田丹点点头,把胶水握在手心,“谢谢。”

金爷站在大玻璃前,下面舞厅还没有开始热闹,金爷侧过脸问小白相:“柳小姐没有来?”

“还没有。”

“料总和影佐先生可能要过来。”

小白相心领神会,“我去给料总准备冰块。”

老铁在卧房里躺着,听见外面堂屋有声音,从里屋瘸出来,直着嗓子喊:“谁,哪个?”

萍萍正在堂屋里拾掇,老铁出来了吓了一跳,问她:“你是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