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4/6页)

徐天和长谷一起上了车,往元宝街走着,长谷的枪还顶在他的腰上,徐天假装不知,闲话似的,“反正还有一会儿才能到,能不能告诉我到西服店做什么?”

“你去西服店做什么?”

“我没去。”

“徐先生到这个时候还说瞎话。”

“瞎话是由你们说,你们说我是红就是红,是白就是白,反正上刑也上过,手指头也切过,早说要找我,我自己过去就是了,何必又讲啥西服店。”

“影佐先生说你很厉害。”

徐天的眼角下垂着,“年头长,他记错了。”

“我看你一点也不厉害。”

长谷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影佐一直对徐天赞赏有加,即使是如今的敌对状态,仍旧是一次又一次地让他逃脱。

徐天索性应下来,“你是对的。”

长谷不屑地看了看他,“干我们这行,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还不如剖腹谢罪。”

“我不会剖腹,也没必要谢罪,向谁谢罪?我想活着,我马上要结婚了。”

长谷冷笑着,“还结婚?很好。恭喜恭喜。”

“你刚才说我把自己弄成这样……我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

“运药品,杀武藤先生,料啸林也是你杀的?事情做了又脱不开身,顾左顾右,家要保女人也要,像一条被拴起来的狗,知道链子在别人手里,只好在一个小圈圈里想办法咬人。”

长谷一把捏住他的伤指,徐天冷汗直冒,半晌没吭声,他在心里很高兴长谷会这么想问题,这意味着田丹安全了。长谷看他这副样子只当他默认了,徐天点了点头。长谷笑得更猖狂了,“所以你一点也不厉害,做这行不能要家,不能把女人当真……”

徐天面色沉沉,“我同你们不是一行,我做会计的,小老百姓不要家不要女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长谷不以为然地笑着,“快到了,你离死不远了。”

方长青气吁吁到达元宝街,他趴出天台,用扳手松铁架上的螺丝,从天台上看到黄包车过来,停到西服店前。方长青将螺丝松到最后一扣,屏气等待。

长谷准备敲门,徐天脸上现出了紧张,他现在暂时还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只能伺机而动。长谷的手悬在半空,看着徐天的表情饶有兴致地说:“……还是心虚了。”

“不管进去以后怎样,不要伤害田丹。”

“是和田丹小姐结婚?”

“是。”

“徐先生,你亲眼看见我杀田丹父母,现在娶她为妻,应该有责任为她父母报仇的。”

“是……”

长谷“咚咚咚”

地敲门,装作很遗憾的样子说:“但是你不敢,因为我死了,影佐先生和梅机关要找你,家就没了未婚妻子也没了,你这个样子中国有一句话,叫什么?”

徐天闭了闭眼,他的眼前掠过田丹的模样,“……苟且偷生。”

门里面掀开纱帘,店老板惊恐地张望,长谷示意老板开门,转过头看着徐天,“现在我说你不如剖腹,对了吗?”

徐天眼里怒光隐现,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剖腹。”

店老板在里面开锁,长谷笑容狰狞又得意,“实话告诉你,我不像影佐先生想得那么多,只要店老板说刚才见过你,我马上杀掉你,我相信这是帮影佐先生解决麻烦,也帮你解脱烦恼。”

从方长青的角度能看到徐天和长谷正好在巨大的灯箱招牌下方,锈蚀的螺丝拧到最后界限,随时落下去,已不可能往回拧。机会将失,但长谷和徐天同在广告牌下,方长青咬了咬牙,用扳手松开最后一圈螺丝。

田丹下了电车一路小跑转过街角,她看到徐天和长谷站在关着的店门前。然后她看到了巨大的招牌灯箱,看到天台上方长青晃过的身子。

田丹心悬一线,狂奔着跑向徐天,店门“哐当”

打开,遮掩了灯箱“吱呀”

一声怪响。

天台外。巨大的铁制灯箱螺丝已全部松开,但尚有一根细锈的铁丝悬着,重力将锈铁丝绷直,绷直……方长青已无力控制灯箱的停落去留,徐天和长谷俱在砸落的范围之内。

“进去,看看这是不是你的死亡之门。”

徐天已经下了决心,一旦情势不好,将会杀掉长谷,他挪动脚步,打算进门。正在这时,田丹剧烈地喘着跑过来,撕心裂肺地喊着徐天的名字,俩人定住欲动的身子,田丹将目光从那面晃动的招牌收回来。

徐天扭头看见田丹,本来冷静的情绪因为她而出现波动,田丹的眼睛里也有惊恐,徐天定定地看着田丹,挤出两个字:“……回家。”

田丹不管不顾地往前走,徐天直想把她推离开来,焦急地催促着,“不要来!你走!”

田丹眼中噙泪,“过来,来。”

田丹与徐天四五步远,伸出手,“我有话对你说。”

“回家说。”

“等不及回家,就一句话。”

徐天和长谷都觉出了异样,但不知异样在哪里。田丹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神依旧惊恐,却坚定地说:“徐天,你一定要过来。”

徐天迈动步子,长谷在他身后掏出枪,狰狞地笑着,“徐桑,再走一步,我就开枪。”

田丹依然伸着手,双眉紧皱凝视着徐天,轻轻笑着,颤抖的声音暴露了她的恐惧,“徐天,来。”

徐天想了想,迈出步子,一步,两步……长谷神经紧绷,举枪,扣扳机。

锈铁丝同时崩断,铁制灯箱擦着徐天后背落下,正中长谷。枪也响了,子弹不知飞向何处,长谷消失在一堆铁架玻璃堆中。徐天回头看,再看着田丹,街面立刻陷入混乱。行人乱奔,有军警吹着哨子往这边奔来。田丹抢上一步,拉起还愣着的徐天就跑。

方长青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他混入人流贴着街边低头行走,田丹远远看见方长青,方长青也看到了她,他与田丹隔着人群对视一眼,田丹眼睛里的恨意像钉子一样扎在他的心里,方长青知道误会已种,犹自懊恼却无法弥补。

田丹拉着徐天跑出了几条街,徐天手还在田丹手里,被拖着快步走。这条街上的行人并没有受到方才的惊扰,依旧是一番平常的繁华景象。街上正常行走的人们纷纷对这对狂奔而来的男女侧目,徐天停下脚步,微微喘着,“田丹,不要跑了。”

田丹停下来,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徐天拂过她散乱的头发,满目怜爱地指了指路边的小花园,田丹拉着徐天过去坐下,头便靠向徐天肩膀。

田丹偎着徐天,浑身还在不住地抖着,眼泪顺着眼角无声而下,后怕的冷汗沁满脊背,一步,就差一步,自己差点就要失去他了……田丹无法想象没有了徐天的样子,徐天揽着她,嘴里轻声念叨着不要怕,田丹没吱声,眼泪滴在徐天的青黑色棉袍上,瞬间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