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4/6页)

金刚拣了个空,奋起跑到一个混混身上拔出一把刀,嚎着冲过去刺豹哥,豹哥掏出枪指着金刚,金刚骤然停住,回头看了看金爷。

金爷起身就要走,白老板拄着文明棍带着一群人拦住他们的去路,“还要走哪儿去!我那车烟土刚刚在宪兵司令部门口炸了,烧成灰了,你手下人吃屎的,你他妈还想走?!”

“……是我的烟土烧成灰了,跟你没关系。”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金爷丧着一张脸,“我给钱了。”

白老板怒不可遏,“狗屁!给了点儿又跟我借了点儿,再押一个夜总会,现子儿到我手里就是个零头。”

“仙乐斯不是钱?”

“我他妈要夜总会干啥?顶台柱唱歌的也跑了,那他妈就是个壳儿,还不够我喝酒呢!我要现钱,烟土烧了你怎么还!”

金爷摆出了混码头的无赖样子,“……烧就烧了,你想怎么样。”

“耍混了?”

“我现在火气很大。”

“那看看咱们谁比谁撮火!收拾他们!”

金爷掏出枪,混混们亮出刀子,白老板带来的人清一色亮出冲锋枪,混混们都傻了,垂下刀子。

“数三下不扔枪,保证把你扫成马蜂窝,上海滩再没姓金这个人。”

金爷垂下枪,金刚大吼一声突然发力,一刀刺向豹哥,又被豹哥拧住。

白老板走到跟前,夺下金刚手里的刀,“……依我的脾气全弄死得了,但谁他妈让我还是个生意人呢?让你走,三天之内把值二百包烟土的现钱拿到八仙楼,听到吗?到三天不见你人影儿,连姑表舅姥爷都算上,从你苏北老家开始杀,杀光九族,最后再扒你的皮。”

金刚在豹哥手里还竭力喊道:“吹牛皮!”

白老板一刀刺入金刚小腹,眼睛都不眨,“他的命,是让你再活三天的利息。”

金刚吃痛弯着腰,他的眼睛里突然落下来一行泪,抬头看着金爷,语气渐弱,“哥,弄死他,哥……”

金爷不动,白老板淡淡地说:“事儿是他办砸的,弄死没意见吧?”

“……没意见。”

金爷不敢看金刚的眼神,金刚哀哀地喊:“哥……”

白老板拔出刀又捅了几下,“别叫哥了,三天没钱,他现在的样子就是你的样子。”

金爷脸上的肌肉在不断抽搐着,眼见着金刚两眼大睁,似有泪光,跪倒在地,再无声息。金爷怔愣在原地,白老板一行扔下金刚的尸体,大摇大摆地离开巷子消失。

山本的小车停在司令部的空场上,徐天坐在车里,便衣围车而立,另一辆车急驶进院,影佐和徐天同时下车。

“爆炸的卡车上是什么?”

山本胆怯地回答道:“烟土。”

影佐转向徐天,玩味地说:“烟土?”

徐天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好像是。”

“药品呢?”

徐天淡淡地说:“这时候应该已经下船,像一年前那样,你又败了。”

“……那就是说你不想活了?”

徐天靠在车上,啧啧道:“我想的。”

“你要看着田丹成为刘唐的人,然后她在你面前死去,然后你的母亲在你面前死去。”

徐天笑得笃定,“你要让田丹回家,我母亲和她要离开上海,然后我也离开。”

“这么有自信?”

“因为我有你想要的,也有让你害怕的东西。”

“我想要什么?”

“田丹和我母亲不过是平民百姓,她们的作用是威胁我,你想要屡屡让你品尝失败的中共上海静安支部。”

影佐沉默了半晌笑了,“为了田丹,你要把他们交出来?”

“我是第一个,已经在这里了,田丹和我母亲离开上海,再谈下面的。”

影佐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很好奇,你有什么让我害怕的?”

“明天中午之前,我母亲如果见不到田丹,你晓得她会怎样?差不多会疯了,这些天我说一半瞒一半,老人家不敢问清全部,相信儿子会把所有事情办好,当然会办好,但今晚出门我又没敢说不回去,所以田丹明天中午要回家。”

“还是不明白,我有什么可害怕的?”

“王擎汉。日本维新政府大汉奸,你主要的合作人,日本军部利益的中方代言,他如果死了,好像比让你死更难受。”

“你要杀他?”

徐天颔首不语,影佐笑起来,根本不相信徐天的话,“从现在开始你寸步难行,怎么杀?”

徐天的身上再也看不到昔日那个菜场会计的唯诺,整个人像是一把即将出鞘的剑闪着隐隐的光,连眸子里都时不时地划过锐利,“影佐,别人说这个话都可以,你低估我就不对了。”

影佐有点恍然,那个十年前的徐天终究是再度出现了,影佐心里有了棋逢对手的跃跃欲试,“……好,那我们看看明天中午会发生什么。”

“把我关起来之前,我能见一见田丹吗?”

“等我看你杀死王擎汉再说。”

“王擎汉一死,军部要让你剖腹了,别人我不认识的,只同你熟悉,到时候你都死了,谁还会跟我商量事情?”

影佐被他的话激怒了,他抑制着怒火看着徐天,徐天笑得轻轻松松,“这样好了,明天中午王擎汉受点伤,田丹见见我,然后我们再说下面的事情。”

影佐气急败坏地盯着徐天,下令将徐天锁入重门黑牢,门外重重设岗。

老向和老章已经到了曹家渡渡口,远处有手电晃动,老向焦急地眺望着远处,却始终没有等来徐天的身影,他长叹一声,“……不等了。”

“会不会没有脱身?”

老章担心地问。

“我相信他……”

“要不我们回去看看?”

“不行,这船药出岔子,徐先生的努力全白费了。”

老章看着远处的手电,压低了声音,“那边是日本人吗?”

“徐先生家属接应安排好了?”

“英国船都说好了,有人接。”

“我是说到西北之后?”

“一路都要安排人?”

“送到后方安顿妥当为止。”

“……不是说只要我们送上船?”

老向心中愀然,想起了田鲁宁,又是一叹,“君子之托,应承当付全力,徐先生也是应了我们一句话,全力至今。”

“知道了!”

手电光晃过来,老章解开缆绳,弯下身子,“好像是日本人。”

“……走。”

船无声地潜入黑夜,将曹家渡渡口渐渐地抛在身后。

徐妈妈整夜都辗转反侧,因为担心徐天,几乎是一夜未眠,耳朵一直留神着堂屋里的动静,一大清早就从自己房里出来。

她绕过地上乱七八糟的包和箱子,她看到徐天的房间半开着,走过去试图轻轻关上,想想又轻轻推开。房里没人,灯还亮着,被子叠着,没有展开的迹象,一切都与她昨晚看到的一样。徐妈妈失神地走回堂前,一屁股坐落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