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7页)

这是一个只有两百人的QQ群,我很快搞清了它的价值所在,实际上它已经很有名气了,我搜到了不少帖子,里面充满了它的故事,亲历者无一例外地赞赏着那个神奇的餐厅和它的主人,他会邀请群成员在他的私人厨房里免费就餐,每次只邀请一个,且对赴宴者有严格的要求,他会给她们发来私信,且同时要求用摄像头拍照,以防有人冒名顶替,第二是需要核实身份,主要是职业,他决不允许各种穿着马甲的大侠存在,而是要求网络上的身份和本人基本一致,能够提供点证件或者材料都可以。那些亲历者似乎使尽了所有的词汇,都不能描述那个晚餐的美味的十分之一,他们无一例外地提到了一种奇特的鲜味,那种鲜味是杀手锏,几乎适应了每一种食材,肉类、禽类、水产、蔬菜,我猜不到到底是哪种高汤或者提鲜剂,总之它能够将所有食材本身的质地发挥得淋漓尽致。鲜,是一种英文里根本没有对应词语的形容词,fresh只用来形容食物的新鲜程度,另一个词则可以用来形容所有好吃的滋味,它只存在于中国餐饮的独特品味,感受如同味觉里的诗句,对应的是明朗的大自然和食品的精气神,我隐约猜到,那种神奇的感受应该来自于它对食材的催化作用,让它们依旧身处薄雾、露水、溪流和田野之中,它是巧妙地提升了它们,而不是去破坏它们,让它们本有的味道,变得更加自然可口。

这个了不起的厨师就是群主本人,群主就是鲍尔丁。

我只在一张菜肴图片上找到了他的一张漫画头像。漫画是一种不可逆向操作的艺术。如果是一个你见过的人,将他画成漫画图像还是很容易辨认出来的。但没有见过的人,想要从他的漫画头像还原出他的本来相貌,确实异常艰难。我以李小芹的名义隐身登陆,连续数天都在观察这场网络的饕餮盛宴。“云飨衣裳花飨容”只能容纳两百人,但有成千上万人听说过它的故事,这个伟大的城市从来不乏讲故事的高手,故事从越隐蔽的角落传出,就越能吸引人。群成员里大概有百分之八十是年轻女性,主要是职业女性,她们是生活积极的享受者,会不遗余力地传播这个故事,而那寥寥无几的男士,都貌似金融、工商等职业精英,其实他们是最没有时间上网聊天的人群,但鲍尔丁似乎有一种魔力,还是能吸引他们来到这里,他们可能是受了那些狂热女性的蛊惑,然后彻底爱上了鲍尔丁。

鲍尔丁对每一个赴宴者都免费,之后他们讲不讲这个故事他也不强求,但他的传说确实在短时间内席卷了这个伟大的城市、慷慨、高端、神秘,在那么多美食传说中他终于站上了顶峰,这将他的故事推向了云端,可能这正是他将这个私人厨房开在写字楼高层的用意。那些狂热的崇拜者在他的注视下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似乎可以将他推向任何他想去的地方。按照通常的逻辑,我是绝不相信这个神话可以单独存在的,他不可能以这样的方式单纯去交友、享受,几乎每个赴宴者都会提到享用了昂贵的菜肴,南非鲍鱼、黄唇鱼之类,他为此在付出巨大的成本。很有可能,“云飨衣裳花飨容”其实是被另一种更神秘的力量所主导着,它应该是某个链条中的一环,只是现在根本无法看清整个链条的结构,按照通常的商业思维——如果这个事情真的是商业行为的话,他绝不会让“云飨衣裳花飨容”长时间停留在目前的阶段,只博取一些名声。他在接近另一个目标,冷静地注视着围绕他的一切动静,是那些拥趸浑然不知而已,以为这场盛宴可以永远流动下去。

这是我的一些猜想,但绝不是全无来由。

我和同事聊起这个话题,令我吃惊的是王宏和苏雪梅都知道了,媒体人比常人会更敏感一些。我想让苏雪梅帮我个忙,其实让王宏去做他有可能更积极一些,这个傻小子无论我吩咐多么不靠谱的任务,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完成。但选择苏雪梅显然更为合理,她是女性,交际甚广,她更有可能帮我找到一个真正的赴宴者,我需要一切更真切的说法,才能接近鲍尔丁的秘密。

她说:“想不到童老师有这么大的兴趣啊。你是不是已经进了那个QQ群。”

我只好暂时先撒一个谎:“还没有呢。”

“上次我就知道你是厨艺高手,我觉得你确实该去品尝一下。”

我说,我是想进入,看看到底有没有那样神奇,我已经了解到鲍尔丁根本不屑于在传统媒体上传播,从来严防任何记者进入他的餐厅,他只信任网络,那种交往才是和他的做事风格相匹配的,他任由关于他的各种信息泛滥,不管怎么说都可以,那些芸芸众生是他明处的推手,可能还有更强大的暗处推手,所以,我得想个办法先进入那个群。

果不其然,她拐弯抹角找到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也在媒体工作,但不是做记者的,而是市场推广。

现在,这个叫做黄子琦的女孩就在金融街的办公室里接待我,和我聊天的时候她总是漫不经心地掏出彩妆盒,不停在脸上描抹着,眼神都很少望向我。她是一个真正的媒体丽人,开朗、自信,这种女孩如果不能嫁入豪门,她们宁可轻松享受职业所带来的任何便利,到处都是免费的门票和殷勤的男人,还有无数奢侈的活动,不会将自己一辈子轻易交付给一个普通人。

“你根本进不去那里的,前台都要核实身份,如果没有预约,你根本见不到鲍尔丁。”

我被她呛了一下,然后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他长什么样?”问完的同时我几乎就后悔了,这是个儿童般的幼稚问题。

她却不以为意:“怎么说呢?就是长得和个餐厅经理一样,他很整洁,有点胖,对了,他皮肤很白的。”

这个问题再也接不下去了,我只能继续着我愚笨的提问:“那味道到底如何?”

“你不是都在网上看见了吗?我不是记者,我的文字能力没有你强,那种味道确实很难用语言说尽,在你面前,我根本无法描述。”

这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家伙,我们无法进入滔滔不绝的沟通地步,只能一问一答,这是我最讨厌的气氛。

“那就说下吃完后的感觉到底如何?”

“感觉?”她想了想,然后拿出一把小锉刀来,精心地修剪蓝色指甲的边缘,“嗯,嗯,就是胃里很舒服,全身都很舒服的那种,他能用味觉去温暖你、亲近你,就像空调那样。”

“什么,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