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没有更美好的时光(第2/3页)

但天黑之后,在黄色暗淡街灯下的人行道边,在小巷中,在废弃空地上,有人在乞讨食物和毯子。你经过他们旁边,又会在下一个街角碰到他们的孩子。

事实上,他喜欢自己的故事胜于自己的真相。在他自己的真相中,他是个次等又卑贱的人,老是格格不入。他还是有波士顿口音,不知道怎么打扮才合宜,而且他老是有太多别人觉得“好笑”的想法。真正的他是个被吓坏的小男孩,就像一副星期天下午的老花镜,总是被父母遗忘,两个偶尔对他有点亲切的哥哥总是一声不响地来到或离去。真正的他是一个住在空荡屋子里的孤单小男孩,等着有个人来敲他的卧房门,问他是不是安好。

相反,他的故事是个黑道王子的故事。有全职的司机和保镖,有财富又有成就。只因为他想要座位,就会有人离座让给他。

格蕾西拉说得没错——他们已经变成当年雇用她父母的那种人了。不过,他们是更好的版本。而她那当年穷得吃不饱的父母,也一定会这么期盼的。你不能跟有钱人斗。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也变成有钱人,有钱到他们也得来求你。

他离开游廊,再度进入饭店。他打开手电筒,看到那个宽敞的大房间,上流社会的人在里面喝酒、吃饭、跳舞,还做其他各种上流人士会做的事。

上流人士还会做其他什么事?

一时之间,他想不起来。

人们还会做什么事?

他们会工作,只要找得到工作。就算找不到,他们还是要养家。他们要开车,只要负担得起保养费和汽油。他们会去看电影,听收音机,或者看表演。他们还会抽烟。

那有钱人呢?

会赌博。

在一片强光中,乔看得见那个情景。当全国其他人都在排队领救济的浓汤、到处乞讨零钱时,有钱人还是一样有钱。而且无所事事,很无聊。

他行走其中的这个大房间,这个从来没能成为餐厅的地方,其实根本不是餐厅,而是个赌场。他可以看到中央有轮盘,靠南墙是骰子桌,靠北墙是扑克桌。他看到地上铺着波斯地毯,天花板水晶吊灯的垂饰灿烂有如红宝石和钻石。

他离开那个房间,沿着主走廊往前走。他经过的会议室变成了表演厅——一个有大乐团,另一个有轻歌舞剧,第三个有古巴爵士,或许甚至有个电影院。

还有饭店房间。他上到四楼,看着那些俯瞰着墨西哥湾的房间。老天,真是令人惊叹。每层楼都有自己的仆役长,站在电梯旁恭候顾客到来,为各层客人二十四小时提供各种服务。每个房间当然都会有收音机。还有天花板风扇。或许还有他听说过的那种法国式马桶,会往上朝你的臀部冲水。另外还有随叫随到的按摩师,十二小时客房服务餐点,三个服务台职员。他又往下,要走回二楼。手电筒得休息了,于是他关掉,他现在知道楼梯在哪里了。到了二楼,他找到跳舞厅。就在二楼的中央,上方有个巨大的圆顶,在温暖的春日夜晚,闲逛到这里,可以看其他拥有无尽财富的人,在穹顶所绘的星星之下跳舞。

他看得再清楚不过的是,有钱人会来到这里,为了这座饭店的豪华炫目和精致优雅,也为了有机会冒险对抗被操纵的赌局。赌局被操纵的程度,就像他们数世纪以来操纵穷人那样。

而他会纵容它、鼓励它,并从中获利。

没有人——就连洛克菲勒、杜邦、卡内基,或J.P.摩根这些富豪都不可能——击败庄家。除非他们自己就是庄家。而在这个赌场里,唯一的庄家就是乔。

他摇了摇手电筒,然后打开。

出于某些原因,他很惊讶地发现他们在等他——RD·普鲁伊特和另外两个男人。RD穿着僵硬的黄褐色西装,打着黑色条纹领带,脚穿黑皮鞋。他的裤脚太短,露出底下的白色袜子。他带来的那两个小子看起来像走私烈酒的,身上有玉米味、酸麦芽浆味,还有甲醇味。他们没穿西装,只穿了短领衬衫,打了短领带,羊毛长裤上是吊裤带。

他们的手电筒转向乔,乔忍着没眨眼。

RD说:“你来了。”

“我来了。”

“我姐夫呢?”

“他没来。”

“也好。”他指着右边那个小子,“这位是卡佛·普鲁伊特,我堂弟。”又指指左边那小子,“另外这位是他表弟,哈洛·拉布特。”他转向他们,“两位,这位就是杀了凯文的人。小心点儿,他可能会决定把你们都杀掉。”

卡佛·普鲁伊特把步枪举到肩膀上。“不太可能。”

“这个家伙?”RD沿着舞厅往旁边跨步,指着乔,“他贼得很。你一旦没看好枪,我保证它就会落入他手中。”

“啊,”乔说,“废话少说。”

“你说话算话吗?”RD问乔。

“要看话是跟谁说的。”

“所以你一定没照我的吩咐,不是单独来的吧。”

“对,”乔说,“我不是单独来的。”

“好吧,那他们在哪里?”

“狗屎,RD,我要是告诉你,那就不好玩了。”

“我们刚才看着你走进来,”RD说,“我们坐在这里三个小时了。你提早一个小时来,以为可以占到我们的便宜吗?”他低笑,“所以我们知道你是一个人来的。你听了高兴吗?”

“相信我,”乔说,“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RD带着枪走向乔,直到舞厅中央。

乔随身带来的弹簧刀已经抽出来了,他今天特地戴了腕表,弹簧刀柄的底部就塞在表带底下。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一抖手腕,刀子就会落入他的掌心。

“我不想要六成。”

“我知道。”乔说。

“那么,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不知道,”乔说,“要我猜吗?我猜是要回到以前的老样子。接近答案了吗?”

“近得发烫呢。”

“但是不可能回到以前了,”乔说,“这就是我们的问题,RD。我在牢里待了两年,别的什么都没干,除了阅读。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不知道。不过你会告诉我的,对吧?”

“发现我们总是会搞砸。我们总是会互相残杀,或是去强暴、偷窃,或是被做掉。我们一直就是这种人,RD。没有什么‘老样子’,没有更美好的时光。”

RD说:“嗯哼。”

“你知道这地方可以怎么样吗?”乔说,“你想到我们可以把这里用来做什么吗?”

“不知道。”

“打造出全美国最大的赌场。”

“不会有人允许赌博的。”

“我不同意,RD。整个国家都陷入了不景气,银行一直倒,城市纷纷破产,很多人都失业了。”

“因为我们选了一个共产党当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