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更大的优势(第3/3页)

阿尔伯特凑向乔,看看两人周围。“我不想要这个。谁想要这个?我只想重新体会当年我逗她笑,或她把烟灰缸丢向我脑袋的那种感觉。甚至不上床也无所谓。我只想看她穿着饭店浴袍喝咖啡。我听说,你已经有这样的生活了。跟那个西班牙女人?”

“是啊,”乔说,“没错。”

“顺便问一声,她是黑人还是西班牙人?”

“两个都是。”乔说。

“你不觉得困扰吗?”

“阿尔伯特,”乔说,“有什么好困扰的?”

参加过美西战争的伊拉里欧·诺比雷负责用手转动加特林机枪的曲柄,法斯托则坐在机枪下方的位置,第一条弹药带横在他膝上,像一条老祖母的毯子。

阿尔伯特抽出他点三八口径的长管手枪,抵着乔的前额。“告诉我。”

一开始没人听到第四具引擎的声音,最后终于听到时,已经太迟了。

乔认真看进阿尔伯特的双眼深处,看到的是一个吓得半死的平凡人。

“不。”

法鲁柯·迪亚兹的水上飞机从西边破云而出。一开始很高,但下冲得很快。迪昂高高站在后座,他的机枪固定在法鲁柯·迪亚兹当初拜托乔好几个月才终于求到的枪架上。迪昂戴着厚厚的护目镜,好像正在大笑。

迪昂的机枪第一个瞄准的,就是那具加特林机枪。

伊拉里欧转向左边,迪昂的子弹轰掉他一边耳朵,像一把长柄大镰刀扫过他的脖子,跳弹从机枪中弹出来,弹到枪座和甲板上的系绳栓上面,击中了法斯托·斯卡尔福内。法斯托的双臂在空中挥舞,往后倒下,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甲板也四处飞溅——木屑、金属和火星。众人纷纷弯腰、蹲下、缩成一团。他们尖叫着摸索武器。两个人掉进了海里。

法鲁柯·迪亚兹的飞机倾斜转弯,朝云层飞去,甲板上的枪手们纷纷恢复过来,站起身开火。飞机飞得越高,他们的开火角度就越垂直。

其中一些子弹又落回船上。

阿尔伯特的肩膀就吃了一颗子弹。另一个家伙抓着脖子,倒在甲板上。

两艘汽艇现在进入射程了,但阿尔伯特的枪手全都转过去朝法鲁柯的飞机开枪。乔的枪手并不神准——他们在船上,而船又晃动得很厉害——但他们也不必是神枪手。他们设法击中了对手的臀部、膝盖和腹部,船上三分之一的人都倒在甲板上,惨叫连连。

水上飞机又飞回来,两艘汽艇上的人持续开火,迪昂则把飞机上的机枪操作得像是救火员的水管,而他是消防队长。阿尔伯特站直身子,把点三二口径的长管手枪指着乔。船尾像是刮起了一阵龙卷风,尘土和木头碎片齐飞,好几个人没躲过满天乱飞的铅弹。乔看不到阿尔伯特了。

乔的手臂被一块子弹的碎片击中,脑袋也被一块瓶盖大小的木片打到。那木片先是扯掉了他左眉一角,再划过左耳顶端,然后落入了墨西哥湾。一把柯尔特点四五口径手枪掉在浴缸外底部,乔捡起来退下弹匣,看到里头还剩至少六颗子弹,又赶紧将弹匣插回去。

等到卡迈·帕罗内来到乔身边,乔的脸部左侧看起来比实际上严重多了。卡迈给了乔一条毛巾,随即和一个新手小子彼得·华勒斯开始用斧头砍开水泥。乔以为水泥已经完全凝固了,结果没有,斧头挥击了十五六下,再加上一把卡迈从船上厨房里找来的铲子,他们就把乔从水泥里头弄出来了。

法鲁柯·迪亚兹把飞机停在海上,关掉引擎。飞机朝他们滑过来。迪昂爬上船,其他人则忙着解决掉受伤的敌手。

“你还好吧?”迪昂问乔。

里卡多·寇马托追上一个爬向船尾的小子,那小子双腿一片血肉模糊,但身上其他部分看起来一副晚上要出去玩的打扮,米色西装和乳白色衬衫,芒果红领带翻到一边肩膀上,像是准备享用一碗龙虾浓汤。寇马托朝他脊椎喂了颗子弹,那小子愤慨地大吼一声,于是寇马托又朝他脑袋补了一枪。

乔看着堆在甲板上的尸体,对华勒斯说:“如果他还活着,带他来见我。”

“是,老大。是,老大。”华勒斯说。

乔试着扭动脚踝,但太痛了。他一只手放在引擎室底下的梯子上,对迪昂说:“你刚才问我什么?”

“你还好吧?”

“啊,”乔说,“你知道的。”

有个船舷边的家伙用意大利语哀求饶命,卡迈·帕罗内朝他胸部开了一枪,把他踢下了船。

接着法撒尼把吉诺·瓦洛科翻过来,让他仰面朝天。吉诺双手掩着脸,血从头部侧边流下来。乔想起他们之前还聊到为人父母,聊到生孩子永远没有好时机。

吉诺说了每个人都说过的话。他说:“等一下。”他说,“不要——”

法撒尼一枪射穿他的心脏,把他踢进了墨西哥湾。

乔移开眼睛,发现迪昂镇定而谨慎地看着他。“他们本来要杀光我们所有人,追杀到底。你知道的。”

乔眨眨眼表示肯定。

“那为什么?”

乔没回答。

“不,乔。为什么?”

乔还是没回答。

“贪婪,”迪昂说,“没有道理的贪婪,他妈的毫无理性的贪婪。贪得无厌。因为对他们来说,永远都不够。”迪昂的脸气得涨成紫色,弯腰凑近乔,近到两人鼻子都碰到一起了,“妈的,永远都不够!”

迪昂又直起身子,乔凝视他许久,在这段时间里,他听到有人说船上的人都死了。

“对我们任何人来说,永远都不够,”乔说,“你、我、佩斯卡托。因为滋味太好了。”

“什么?”

“夜晚。”乔说,“滋味太好了。你在白天生活,就照他们的规则走。我们在夜晚生活,就照我们的规则走。可是,阿迪,我们其实没有任何规则。”

迪昂想了一下:“的确,没有太多规则。”

“我开始筋疲力尽了。”

“我知道,”迪昂说,“我看得出来。”

法撒尼和华勒斯把阿尔伯特·怀特拖过甲板,扔在乔面前。

他的后脑勺不见了,原来心脏的位置有一大团黑黑的血块。乔蹲在尸首旁,把他父亲的怀表从阿尔伯特的背心口袋里掏出来。他迅速检查了一下有没有损伤,没发现一处,于是放进自己的口袋。他靠坐在甲板上。

“我应该看着他的眼睛。”

“怎么说?”

“我应该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以为你制住我了,但他妈的是我制住了你。’”

“你四年前就有这个机会了。”迪昂朝他伸出一只手。

“我还想再要一次机会。”乔握住那只手。

“狗屎,”迪昂说着把他拉起来,“那种机会,不可能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