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重返黑暗(第3/4页)

安东尼·塞威多内凑近他:“有人看到他们在罗梅洛饭店。”

“谁?”

“考克林、巴托罗,还有他们那边几个古巴人和意大利人。”

“考克林,确定是他?”

安东尼点点头:“毫无疑问。”

马索闭了会儿眼睛:“他有受伤吗?”

“有,”安东尼很快地说,很高兴可以说些好消息,“脑袋上有个大口子,右手臂吃了子弹。”

马索说:“好吧,那我们应该可以等着他死于败血症。”

狄格说:“我不认为我们有那么多时间。”

马索又闭上眼睛。

狄格走向他的套房,左右各有一个手下陪着。赛普从马索的套房里走出来。

“没问题了,老大。”

马索说:“你和塞威多内守在门口。其他人最好给我眼睛放亮一点儿,明白吗?”

“明白。”

马索进了房间,把风衣和帽子脱下来。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就是饭店送来的那瓶茴香酒。酒又合法了,总之是大部分。现在还不合法的,以后也会合法。这个国家又清醒过来了。

太他妈的可惜了。

“可以帮我倒一杯吗?”

马索转身,看到乔坐在窗边的沙发上。那把萨维奇点三二口径手枪摆在他膝盖上,枪口装了消音器。

马索并不惊讶,连一点点都没有。他只好奇一件事。

“你刚才躲在哪里?”他帮乔倒了一杯酒,拿过去给他。

“躲?”乔接过酒杯。

“赛普来检查房间的时候。”

乔用他的手枪指着马索,要他坐。“我没躲。我就坐在那边的床上。他走进来,我问他想不想帮一个能活到明天的人工作。”

“这样就说动他了?”

“真正说动他的,是你想让狄格这种笨蛋掌大权。我们在这里做得很好。好得不得了。结果你跑过来,一天之内就全部搞砸了。”

“那是人性,不是吗?”

“东西没坏,还硬要乱修?”乔说。

马索点头。

“好吧,狗屎,”乔说,“根本不必修的。”

“是啊,”马索说,“但通常都还是会修。”

“你知道今天有多少人死掉,只因为你和你他妈的贪婪?你,还说过自己是‘出身恩迪科特街的单纯意大利佬’。你根本不单纯。”

“有一天,你或许会有儿子,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是吗?我会明白什么?”

马索耸耸肩,好像讲出来会玷污那件事。“我儿子怎么样了?”

“现在吗?”乔摇摇头,“走了。”

马索想象狄格趴在隔壁的地板上,一颗子弹从他后脑射入,地毯上积了一摊血。他很惊讶那股压垮他的悲伤这么突然又这么深。那悲伤好黑,好黑,而且绝望又可怕。

“我一直希望有你这样的儿子。”他对乔说,听到自己变哑的声音。他低头看着自己那杯酒。

“可笑,”乔说,“我从来不想要你这样的父亲。”

子弹进入马索的喉咙。他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一滴自己的血落入那杯茴香酒。

然后,一切重返黑暗。

马索倒下去时,松开手上的酒杯,两膝跪地,头撞上茶几。他右颊贴在桌面上,空茫的双眼瞪着左边的墙。乔站起来,看着他当天下午花了三块钱在五金行买的消音器。谣传国会要把价钱提高到两百元,进而全面禁用。

可惜啊。

为了保险起见,乔又朝马索的头顶开了一枪。

外面走廊里,他的人马已经把佩斯卡托的手下给缴械了,乔原来怀疑可能要经过一番打斗,结果完全没有。之前佩斯卡托根本不顾念手下的性命,还想让狄格这个白痴掌权,他的手下才不想为这种老板奋战。乔走出马索的套房,带上门,看着站在面前的每个人,不确定接下来会怎么样。迪昂也走出狄格的房间,他们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十三个人和几把冲锋枪。

“我不想杀任何人。”乔说。他看着安东尼·塞威多内,“你想死吗?”

“不,考克林先生,我不想死。”

“有谁想死吗?”乔看了走廊一圈,看到几个人面色凝重地摇头,“如果你们想回波士顿,那就回去,我祝福你们。如果想留在这里,晒晒太阳,认识几个美女,我们有工作给你们。这阵子工作机会可不多,所以如果有兴趣的话,就告诉我们一声。”

乔想不出还能说什么了。于是他耸耸肩,和迪昂进了电梯,下楼到大厅去。

一个星期后,在纽约,乔和迪昂走进曼哈顿中城一家精算公司后面的办公室,坐在“幸运儿”卢西安诺对面。

乔以前认为,大部分可怕的人,也同时是最害怕的,但这个理论现在完全不适用。卢西安诺一点儿也不害怕。事实上,他身上几乎没有任何情绪,除了他死海般的目光深处那一丝黑暗而无尽的愤怒。

这个人唯一所知的恐惧,就是如何让其他人染上恐惧。

他的穿着无懈可击,要不是皮肤看起来像肉锤敲过的小牛肉,他就是个英俊男子。他的右眼下垂,那是因为1929年一场失败的暗杀;他的双手很大,看起来可以把人的头骨像捏西红柿一样捏碎。

“你们两位还想活着走出那扇门吗?”他们坐下后,他开口问。

“是的,先生。”

“那就告诉我,为什么我该换掉波士顿的管理层。”

他们说了,说的时候,乔一直在那对深色眼珠中寻找迹象,看他是不是明白他们的立场,但感觉上他们就像是对着一块大理石地板说话——他们唯一得到的响应,如果灯光对的话,就是自己映在上头的身影。

他们讲完后,卢西安诺站起来看着窗外的第六大道。“你们在那里,可真引起了不少骚动。那个死掉的五旬节派教徒是怎么回事?她父亲不是警察局长吗?”

“他们逼他退休了。”乔说,“上回我听说,他被送进疗养院了。他伤害不了我们的。”

“但他女儿却办到了。而且你还由着她。这就是为什么大家说你太软了。不是懦夫。我没这么说。每个人都知道你1930年时差点儿就宰了那个土包子,而且那桩劫船的事也需要胆量。但是你1931年没解决那个私酒贩子,还让一个小姑娘——妈的小姑娘,考克林——破坏了你的赌场计划。”

“的确,”乔说,“我没有借口。”

“一点儿也没错。”卢西安诺说。他看着桌子对面的迪昂:“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那个私酒贩子?”

迪昂迟疑地看着乔。

“不要看他,”卢西安诺说,“你看着我,老老实实说。“

但迪昂还是看着乔,直到乔说:“你就老实告诉他吧,阿迪。”

迪昂转向卢西安诺:“我会把他给灭了。卢西安诺先生。他儿子也一样。”他弹响手指,“把他们全家都做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