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一切都已太迟(第3/3页)

来码头接他们的是赛普·卡伯奈和恩里科·波捷塔,他们现在已经是迪昂手下的两员大将。赛普解释说他们到达的消息已经外泄。他把《坦帕论坛报》的第五版拿给他们看:

著名黑帮老大重返伊博

报道说三K党再度发出威胁,而联邦调查局也正在考虑起诉他。

“上帝啊,”乔说,“他们哪里生出这些狗屎的?”

“大衣交给我吧,考克林先生?”

乔的西装外面套了一件在哈瓦那买的丝质风衣,是里斯本进口的,穿在身上轻得就像另一层皮肤,又很防水。航程的最后一个钟头,乔看到乌云越来越密集,这也不意外——古巴的雨季可能早得多,但坦帕的雨也不是开玩笑的,这会儿天空的乌云还是没散去。

“我还是穿着好了,”乔说,“麻烦帮我太太提行李吧。”

“那当然。”

他们四个人出了客轮站大厦,来到停车场,赛普在乔的右边,恩里科在格蕾西拉左边。托马斯在乔背上,两手圈着乔的脖子。乔看了一下时间,此时听到第一声枪响。

赛普还站着就死了——这种事情乔见过太多次了。他手上还提着格蕾西拉的袋子,子弹就直接穿过他的脑袋。赛普倒下时,乔转身,第二枪随即响起,枪手镇静、冷冰冰地说着什么。乔紧抓住托马斯,扑向格蕾西拉,三个人同时倒在地上。

托马斯大叫,乔感到的主要是震惊而不是疼痛,格蕾西拉也呻吟着。乔听到恩里科开枪了,于是看过去,发现恩里科脖子中弹,血流得太快,颜色也太暗,但他还是拿着那把1917年的柯尔特点四五口径手枪,躲在离他最近的那辆汽车底下开枪。

现在乔听到那个枪手在说什么了。

“忏悔。忏悔。”

托马斯哭号起来。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恐惧,乔听得出来。他问格蕾西拉:“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没事,”她说,“只是喘不过气来。你去吧。”

乔翻滚着离开他们,抽出他的点三二手枪,加入恩里科。

“忏悔。”

他们在那辆汽车下头,对着一双黄褐色的靴子和穿着长裤的双腿开枪。

“忏悔。”

乔开到第五枪时,和恩里科同时击中目标。恩里科在目标的左边靴子上射出一个洞,乔的那枪则把左脚踝轰成两半。

乔看了恩里科一眼,正好看到他咳嗽了一下就死了。就是那么快,他走了,手里的枪还在冒烟。乔翻过那辆汽车的引擎盖,来到厄文·费吉斯面前。

他穿着一套黄褐色西装,里头是一件褪色的白衬衫,头上戴着干草编的牛仔帽,用他那只长枪管的柯尔特手枪撑着地面,拖着没受伤的那只脚起身。他站在碎石子路面上,穿着他的黄褐色西装,被轰烂的脚从脚踝处垂下来,就像从他手里垂下来的那把枪。

他看着乔的双眼:“忏悔。”

乔的枪口瞄准厄文的胸膛:“我不明白。”

“忏悔。”

“好吧,”乔说,“向谁忏悔?”

“上帝。”

“谁说我不向上帝忏悔的?”乔往前逼近一步,“厄文,我不肯的是,向你忏悔。”

“那就向上帝忏悔,”厄文说,他的呼吸浅而急促,“在我面前。”

“不,”乔说,“因为这么一来,一切还是为了你,不是为了上帝,不是吗?”

厄文颤抖了几下:“她是我的宝贝女儿。”

乔点点头:“可是我没从你手上抢走她。”

“是你的同类动手的。”厄文的双眼睁大,盯着乔的腰部看。

乔往下瞥了一眼,没看到什么。

“你的同类,”厄文重复说,“你的同类。”

“什么我的同类?”乔问,冒险又往下瞥了胸口一眼,还是没看到什么。

“心中没有上帝的那些人。”

“我心中有上帝,”乔说,“只不过那不是你的上帝。她为什么要在你的床上自杀?”

“什么?”厄文哭泣着。

“你们家有三个卧室,”乔说,“她为什么要在你的卧室里自杀?”

“你这个病态又孤单的人。你这个病态又孤单……”

厄文看着乔肩膀后方的什么,目光又回到他的腰部。

于是乔忍不住了。他低头认真看自己的腰部,看到有个东西,是他下船时没有的。不是在他的腰部,而是在他的大衣上。

一个洞。右口袋的盖片上,就在右臀旁。

厄文看着他的双眼,里头有深深的遗憾。

“我很抱歉。”厄文说。

乔还在设法拼凑出怎么回事时,厄文看到了他一直在等待的东西,他单脚跳了两步到马路上,一辆运煤卡车正要开过来。

车子撞上厄文,司机踩了刹车,但车子还是在红砖道上滑行,厄文的身子已在轮胎下,卡车弹跳着压断他的骨头,碾过他身上。

乔转身离开马路,听到那卡车还在滑行,他看着自己风衣上的那个洞,明白那颗子弹是从后方射入的,干干净净从前方穿出来,天知道差几英寸就会射中他的臀部。应该是在他扑向自己的家人时,口袋盖片飞在空中。当时他……

他回头望向那辆汽车,看到格蕾西拉试着站起来,血大量涌出她的腰部,还有她整个身体中段。他跳过汽车引擎盖,四肢着地落在她面前。

她说:“乔瑟夫?”

他听得出她声音里的恐惧。他听得出,她明白了一切。他脱掉风衣,找到她腹股沟上方的那个伤口,把卷起来的风衣压在她的腹部,说:“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她再也没试着移动了。大概也动不了。

一个年轻女人冒险从客轮站大厦的门内探出头来,乔大喊:“打电话找医师!找个医师来!”

那女人又缩回去,乔看到托马斯瞪着他,张着嘴巴,但没有发出声音。

“我爱你,”格蕾西拉说,“我一直爱着你。”

“不,”乔说,前额抵着她的。他用大衣尽力按压着伤口。“不,不,不。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不。”

她说:“嘘——”

他抬起头,看着她逐渐失去意识,没再醒来。

“我的全世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