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如何其,夜色未央

  素衣如轻烟淡雾,不染尘埃。体态轻盈,像柳絮游丝一般柔和纤丽,婷婷袅袅,尽态极妍。月色微醉,清风缓步,万种风情中,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醉了夜色,醉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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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说与屈平来到软禁赵雍的厢房,将张仪房中搜到的书简拿出来,问道:“这信可是太子替贵国国相苏秦带给张仪的?”赵雍道:“不错,是苏国相委托我带给张仪的。”

  孟说道:“这么说,张仪早就知道赵国太子来楚国了?”赵雍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派手下将信送给张仪,并没有提及我来楚国之事。”

  孟说道:“那么令尹取出和氏璧前,张仪奔来太子身后,对太子说过些什么?”赵雍不悦地道:“这是我和张仪之间的私人谈话,宫正君如此咄咄逼人,意欲何为?”

  孟说道:“臣不敢对赵太子无礼,只是张仪有串通筼筜盗取和氏璧的重大嫌疑,臣不得不问。”

  赵雍道:“张仪串通筼筜?”孟说见他不信,就说了在张仪床下发现地道之事。

  赵雍连连摇头道:“我听苏国相说过张仪这个人,我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

  孟说道:“太子殿下何以会这样认为?”赵雍道:“听说张仪这个人极为机巧奸诈,贪名贪利。苏国相跟他同窗数年,既这样说他,一定是不会错的。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冒险。不说别的,那筼筜从地道逃走,地道口虽然隐蔽,但终究可以找到,只要派人沿着地道追索,就会立即追到张仪身上。他如果真的卷入其中,应该早就逃走了,还会留在昭府中等你们来抓他吗?”

  孟说道:“也许他是没有找到逃走的机会。昭府从三日前就已经封闭,没有令尹的亲自批准,任何舍人、奴仆都不得随意进出。”

  屈平道:“这张仪的表现着实可疑,最先提议的熄灭灯火是他,不顾礼仪冲到最前面观看和氏璧的也是他。如此局面下,太子居然肯为他辩解,仅仅是看在贵国苏国相的分上,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赵雍这才会意过来,道:“原来你们是怀疑我跟张仪串通?”孟说道:“请太子恕臣等无礼,臣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有个特别的缘故。”当即说了缉拿筼筜已久,却一直一无所获,由此推断筼筜已设法去除脸上墨字之事。

  赵雍道:“如此,你们也该知道那些为利治愈受黥刑者的医师的可恨了。”

  屈平道:“殿下此话从何讲起?”赵雍正色道:“对刑徒施以黥刑,无非有两个用意,一是警示世人,二是利用旁人来监视受刑者,他无从遁形,自然难以再次犯案。然而像梁艾这样的医师,却贪图重利,专为受黥刑者去除脸上的墨字,公然与律法作对。是我下令缉拿梁氏全家,不分老幼关入三角城中,目的就是要让受黥刑者再无可治愈。为了追捕逃脱的梁艾,我甚至亲自追到楚国来。你认为我还会让梁氏出面,为筼筜医治么?”顿了顿,又道:“至于你们楚国的国器和氏璧,虽然珍奇,但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一块玉璧而已,我从来就没有放在眼里。称霸天下,雄领中原,靠的是富国强兵①,而不是靠一块会发光的和氏璧。”

  ①赵雍即后来著名的赵武灵王,即位后励精图治,推行“胡服骑射”,攻取中山及胡地,使得赵国一跃成为诸侯强国,形成秦、齐、赵三强鼎立的局面。正如小说中所提,其为人豪迈,不拘形迹,曾多次化装出游,最厉害的一次是乔装成赵国使者出使秦国,当面与秦昭襄王辩论。秦王感觉使者奇伟英武,气度非凡,暗中派人到驿馆调查,才知道那是赵武灵王。但这时赵武灵王已经出函谷关回赵国去了。秦昭襄王非常震惊,派兵追赶不及,长叹不已。

  这一番话说得极为慷慨,屈平也不禁动容,深深一揖,道:“太子殿下志向高远,见解非凡,臣十分佩服,是臣等误会殿下了。”

  赵雍道:“孟宫正为何是这副表情?莫非还是不相信我么?”孟说忙躬身道:“臣不敢。只是太子这番话,我曾听人说过。”

  赵雍问道:“谁?”孟说道:“梁艾。他曾经对我说过,以太子的性格,决不会将和氏璧这样的玩物放在眼里。最了解殿下的人是梁艾啊。”

  赵雍很是意外,愣了半晌,才叹道:“想不到他居然是我的知己。”

  孟说遂不再多说,道:“我这就派人送太子殿下离开。至于桃姬,如果太子愿意,也可以一起带走。”赵雍大喜过望,道:“如此,便多谢了。”

  孟说遂命卫士送赵雍和从人出去。

  屈平道:“既然赵雍没有派人为筼筜医治墨字,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人可以怀疑了。”

  孟说道:“是梁艾么?我觉得他应该没有卷入这件事。这一年来他都住在王宫中,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大王身边,筼筜根本没有机会接近他,更不要说求他去除墨字了。”

  屈平道:“嗯,有道理。又或者帮筼筜医治的人跟这件案子并无干系。虽然梁艾说只有梁家的秘方能够去除墨字,然而天下之大,高人能士本就层出不穷。昔日公输般技艺精湛,为天下工匠之首,却又出了墨子,能够与他一争高下。”

  话音刚落,正巧那只木鹊从头上“哗”地一声飞过,颇有应景的味道。

  迄今为止,离开的都是宾客和从人,离开之前还要交还腰牌,与名册上登记的名字核验。二人料到筼筜一定还滞留在昭府中,遂来到庭院,指挥管家和卫士将所有的奴仆集中起来,一一核查腰牌。之前曾经有人用黄色腰牌偷换走了张仪的黑色舍人腰牌,只要比照名册筛选,就能找到那身上有黑色腰牌或是没有腰牌的奴仆,也就是筼筜了。

  昭府奴仆将近百人,免不了一番费事。此时天已经蒙蒙发亮,有巡视的卫士在草丛中发现了一块黑色舍人腰牌,上面正刻着“张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