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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组中,有两组已经谈妥了。剩下的一组互不相让。一小时的时间限制马上就要到了。所有退出的人,都聚集到了那间房间里。偷偷打的小报告,会在这时发挥毒药般的作用。

“我知道你想努力,可是你看看,其他人都遵守约定,退出竞争了啊。”

“不,我一定要拿下这次的工作,公司已经给我下了死命令了。”

“这是什么意思?你就负不了责任吗?负不了责任的人跑来这儿干什么!赶紧回去吧。”

“不,不拿到工程,我决不回去。”

“什么?不回去?你赖在这儿又有什么用啊!只有你在死缠烂打。”

“你怎么老是这么啰啰唆唆的,之前也是,我再怎么劝都听不进去,你再这样,以后就再也接不到活了。你啊,就再也没法在这一行混下去了。你要是坚持这种态度,我也会奉陪到底。要不我找上百来个小混混,去你们公司的工地大闹一场?”还有人一把揪住他的胸口。

他被众人包围、指责,脸色苍白,只得两手扶地,低头下跪说:“拜托了,拜托大家了!”

“这事儿说‘拜托’有用么?要是有用,那我们还谈什么啊。”

“哎呀,哎呀,别这么说。”有人来当和事佬了。

“我说你啊,你还年轻,这次的工程就让给别人吧?我和市政厅的局长、议员老师们都很熟,只要你这次肯退出,下次我肯定给你面子。你们公司接不到这项工程又不会倒闭。”

“这项工程关乎我们公司的生死,拜托大家了!”

“你怎么就不听劝呢?我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不肯相信我吗?”

“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报答各位的恩情!”

“说什么呢!我们谈的是这次的工程,谁还管得了下一次!”

“拜托大家了,求求大家了,我给大家跪下了!”

味冈想起,跪下的,正是十五年前的自己。

之后,味冈本着“你追我赶”的精神,命令年轻的部下也学自己当年的样子。公司的命令绝对要服从,拼上一条小命也要拿到工程。

他还吩咐部下说,实在不行,还有最后的杀手锏,你们听好了,就对那些干部和老面孔这么说:“好吧,我这就给总公司打电话辞职。但我不能白白辞职。我要把一切都说出来。既然我已经辞职了,也不会给公司添麻烦了,要死要活都是我一条人命。我可不能一个人去大牢,让我们大家一起抱成团,和和气气地去牢里开会吧。部长啊,局长啊,市长啊,知事啊,那些踏着红地毯的老师们啊……统统去大牢。”

只要这么一说,那些瞎掺和的人就会退出了。

他们就会说:“哎呀,哎呀,别这么生气嘛,有话好好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好好商量……”

味冈坐在新干线回声号的绿色车厢中段,追忆往昔。头顶的架子上放着高尔夫球袋。那是美国的名牌产品。

那时,日星建设和自己还年轻。

围标进入尾声,可有一家公司就是不肯让步,还狗急跳墙威胁其他公司。那么其他公司要怎么办呢?

干事召集剩下的六位公司代表说道:“我也说过他了,可就是不管用,要是就这么放他回去,我们的处境就不妙了。没办法,拿到投标权的公司能不能多多包涵……”

谈判大致告一段落。狗急跳墙的那位代表也知道该什么时候收手。他虽然撂了些狠话,但那并不是真心话。如果得罪了其他人,这家公司就会被在场的其他公司,以及整个业界排挤,走向灭亡。

干事一声令下,众人便开始进出各个房间,悄悄收拾残局。于是三组中有三家公司脱颖而出,再加一家“轮空”的公司,一共四家。再将四家公司分成两组,四选二。最终选定一家公司。一般的围标就是这个流程。

有时也会通过投票和抽签的方法决定工程的走向。然而,那表面上虽然是碰运气,结果其实是事先商量好的。

围标本来就不是能够简单谈出结果的事情。投标前一天开始的围标,会从上午一直谈到下午五点,然后再从会馆的房间转移到料理店接着谈,偶尔甚至要进行到深夜。有时眼看着就要投标了,还没谈妥。这时就需要拖延时间了。

怎么个拖延法?

如果预算价格是一亿日元的话,就用两亿日元的价格投标。发订单的政府官厅肯定会说:“重新来过!给你们三十分钟时间,好好想想!”

于是建筑公司们就会利用这段时间继续围标。

然而,总是扰乱围标秩序的“烦人公司”,就会成为其他公司的眼中钉。他们会想方设法除掉障碍。

有一个方法就是,其他公司合谋诽谤这家公司,向议员和官员们说它的坏话。

“那家伙的态度特别横,总让我们把工程让给他,破坏了整个围标的秩序。”

“那家公司找了一群人胡作非为,企图破坏秩序,从中渔利啊!”

“他说是老师(议员们)让他加油争取项目的,那简直就是把责任推卸给各位议员老师嘛!”

“那家伙到处宣扬自己跟课长的关系好,还说自己认识课长的情妇呢,满口胡言。要是让这种人参与竞标,课长的名声都毁了。”

“那家伙到处参加围标,向其他公司的代表要钱,还去围标现场搅局,从获得投标权的公司那里收取‘封口费’,那些钱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我看他又是造房子,又是出钱让女人开店……”也有这样的密信。

列车往东驶去,关原山间的风景掠过窗边。这是一条下坡路,车速更快了。人家越来越多,看来离大城市越来越近了。头顶的高尔夫球袋随着列车的摇动发出低沉的响声。味冈身旁坐着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子,戴着一副墨镜,用手撑着头打起了瞌睡。时尚的无袖夏装底下,露出一双晒成小麦色的手臂,莫非她刚去做过海水浴不成?她也是京都站上车的,但没有和味冈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人与她说话,看来是独自乘车。

味冈依旧看着窗外的风景,回忆往事。那些风景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映出他过去经历的屏幕罢了。

在其他同行的厌恶与排斥下,能走到这一步真不容易啊……

味冈一边收起回忆长卷,一边反省自己这半生。正是这些辛苦,让日星建设成长成了一流企业。味冈不断教育自己的年轻部下,将“积极主义”刻进他们的脑种。同甘共苦的社长星井英雄已经六十五岁了,他曾说过,过个一两年,自己就要退居二线当会长去,把社长的宝座让给味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