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监狱里的血案

那天的会面结束后,老吴再次找来两位医生,对我进行了简单的心理评估。测试结束后,我看了看表,发现已经将近十点。

“老吴。”我伸了个懒腰,“今天给我这么长时间?”

他拍拍我的肩膀,笑呵呵地说:“一小时十一分钟,你到底是打破了老汤的记录,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

我也笑笑:“就这,还是叶老师主动提出结束的呢。说真的,她没你们想得那么可怕。”

老吴欲言又止,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浅笑。几分钟后,一位女医生把评估结果交给老吴,老吴皱了皱眉,随后舒展面容,轻轻咳嗽了一声,说:“老张,走吧。”

我站起身:“明天我还是八点半来。”

“九点再来吧。”他一边送我一边说,“明天上午有二十分钟的户外活动时间。叶秋薇跟其他病人是分开的,九点以后,你可以陪她在四区周围走走——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想象着第二天跟叶秋薇见面的情景,心中居然有种莫名的喜悦。

离开精神病院,我先回了一趟社里,把当天记录的信息做了梳理。当天最大的收获,不是王伟的扭曲心理和死法,而是在M事件中,那个若隐若现的X。

陈曦所属的神秘组织与A集团之间,已经进行了多年的明争暗斗。神秘组织多次发现机会,但每一次,关键人物的心理都会受到某种形式的人为干预,导致计划失败。这个留影不留痕的干预者,就用X来指代。

我一边梳理,一边列出可能与X有关的事件:

2008年9月10日晚,徐毅江迷奸叶秋薇,导致神秘组织计划前功尽弃,徐毅江可能受到了X的心理干预。

2008年11月7日晚,秦关服毒自杀,可能受到了X的心理干预。

2009年新年期间,徐毅江被同监狱犯人杀死,该犯人可能与X有过某种形式的接触。

2009年3月18日,舒晴心理防御突然增强,17日晚,舒晴可能与X有过接触。

逐一分析。

徐毅江已死,第一条线索无从查起,放弃。

秦关服毒后之所以没死,是因为被保安及时发现。那么,保安的干预是X预料之外的巧合?还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无论如何,这名保安或许都能告诉我一些有用的信息。

徐毅江入狱后不久就被狱友杀死,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在X的干预下发生的,他(她)一定到过徐毅江所在的监狱,第三条线索的价值最大。

最后一条线索看似很有价值,对我却没有实际意义——舒晴参与了酒会上对叶秋薇的陷害,还在X的帮助下增强了心理防御能力。从这两点来看,她和X应该属于同一阵营,也就是A集团。就算她知晓X的身份,也绝不可能透露给我。

分析至此,我突然想起舒晴意味深长的忠告。她给我那样的忠告,想必对叶秋薇的所作所为有着很深的了解。她是如何了解的呢?是通过X或者A集团?如果X和A集团了解叶秋薇的所作所为,为什么没有想办法除掉她?难道叶秋薇进入市精神病院,正是为了躲避来自X或者A集团的伤害?如此说来,她在院里不断杀人,应该是为了让院方把她隔离起来。那么,她为什么又同意跟我见面呢?难道——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叶秋薇在利用我?我是否早已陷入了她的某种暗示呢?

再换个角度想:且不论叶秋薇的目的是什么,我几天前对舒晴的接触,是否已经把自己暴露给了A集团呢?他们是否会认为我也和M事件有所牵连,因而对我不利呢?我再次想起舒晴的忠告:

“离叶秋薇远一点,也不要再追查她的事,否则你肯定会后悔的。”

这句话让我不寒而栗。

整个上午,我都沉浸在纠结之中。十一点半,领导把我叫进办公室,问我叶秋薇专 题的采访进展。我简要讲了讲,最后鼓足勇气,提出了终止采访的想法。领导很生气,但更多的还是疑惑,连连问我原因。

我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这次采访可能会得罪一些难以想象的庞大势力,我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就算知道,我也很难有勇气去面对,因为我毕竟还有家庭。”

领导只说了一句话:“出了事我扛。”

我知道他未必能扛得住,但这句话还是起到了作用,我最终决定继续调查和采访。

下午两点,我先去了一趟Z大,找到了秦关出事的实验楼。遗憾的是,当年的几位保安都已先后离开,且无法联系了。之后,我便驱车赶往位于B市(与本地相邻的地级市)南郊的省第一监狱,那正是徐毅江殒命的地方。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在省第一监狱有不少熟人,当时关系最好的是一个监区长,名叫付有光,比我大七八岁。下午四点,我抵达监狱,他在办公楼下接了我,寒暄着问:“怎么,张主编,又有公干啊?”

我跟他握了握手,笑道:“这次不是公干,到B市来办事,怎么也得顺道拜访一下老朋友啊。”

他把我带进办公室,锁了门,沏了茶,我把准备好的两条烟塞到他办公桌里,说:“我也不懂,就记得你一直抽这个,顺手捎了点。”

“啧。”他眉头一皱,拿出烟塞回我手里,用埋怨的语气说,“你这就不对了,把我当什么人了?有事你就说,少跟我来这套。”

我也啧了一声,再次把烟塞到抽屉里,笑笑说:“误会了,谁不知道你付大科长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我再蠢也不会往枪口上撞。这纯粹是弟弟孝敬哥哥的,你要非得塞给我,就实在太外气了,我真没法往这儿坐了。”

付有光笑着指了指我:“你这个人呀,就是太重礼数,晚上一定得留下吃饭。”随后把茶水递给我,靠在办公椅上问,“到B市忙什么大事来了?”

“我能有什么大事?”我闻了闻茶叶,“忙来忙去,还不是为了每个月那几篇稿。”

付有光笑笑,取出一条烟,拆出一盒仔细看了看,微微点头,说:“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我也没别的本事,给你找几个材料还是有办法的。”

我松了口气,问:“强奸被判刑的,都归几区管啊?”

“那得看严重程度。”他说,“轻的都在大数区,重的大部分都在我这儿。”

“无期的应该在你这儿吧?”我问。

“大部分都在。”他看着我说,“有身份证号么?我给你查查。”

我说:“没有,就知道名字,叫徐毅江。”

听到这个名字,付有光凝固了一秒,接着手一抖,差点把茶水洒到身上。他眉头紧皱,目光低沉,舔舔嘴唇,过了一会儿问道:“是怎么个意思?要给他的事做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