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邓恩 事发之后五日

我钻进自己停在德西家门外的汽车,车窗已经摇了下来,车内的滚滚热浪顿时席卷了我。我查了查电话,收到了一则来自吉尔平的留言:“嗨,尼克,今天我们得联系联系,要告诉你一些新进展,再重新问几个问题,那就四点钟在你家见面,好吗?嗯……谢谢。”

这是警方第一次对我下令,他们再也不说什么“请问我们能不能……”、“我们很乐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却改口说“我们得……”、“那就四点钟见面……”

我瞟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三点整,我最好还是不要迟到。

再过三天,本地便会召开夏季航空展,届时会有一大批喷气式飞机和螺旋桨飞机盘旋在密西西比河附近,绕着旅游汽船嗡嗡作响。吉尔平和波尼抵达我家时,航空展的试飞活动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自从案发之日起,我们三个人还是第一次在我家客厅重新聚头。

我家正好处在一条飞行路线上,飞机制造的噪音介于手提钻发出的嗡嗡声和雪崩发出的震天响之间,两位警探和我却正设法在飞机一阵阵的轰隆声中插上话。眼下的波尼看上去比平常更像一只鸟,她正一会儿换只脚站着,脑袋扭来扭去,目光换了一个个角度,又落在一件件东西上,好似一只打算筑巢的喜鹊;吉尔平则在她的身边徘徊,咬着嘴唇,踏着一只脚。就连眼前的房间也让人感觉难以驾驭,午后的阳光照亮了一股股漫天乱舞的尘埃,一架喷气机撕开天空从屋顶掠过,传来阵阵可怕的声音。

“好吧,我们有几件事要办。”等飞机的噪音平息后,波尼才开了口。她和吉尔平坐了下来,仿佛他们一时兴起决定在我家逗留一会儿,“有些事情要弄清楚,有些事情要告诉你,反正都是例行公事,跟往常一样,如果你想要一名律师的话……”

但我已经从电视剧和影片中学到了一条守则:只有犯了事的家伙才找律师,至于又担心又悲痛、货真价实还清白无辜的丈夫,那怎么会找律师呢。

“不用了,谢谢。”我说,“其实我还有些信息要告诉警方,是一个以前对艾米死缠烂打的家伙,她在高中交往过的一个家伙。”

“德西……嗯,柯林斯。”吉尔平开口道。

“是科林斯。我知道警方跟他谈过,我也知道警方出于某种原因对他不是很感兴趣,因此今天我亲自去拜访了他一趟,以确保他看上去……没问题,可是我觉得他有点儿蹊跷,我觉得警方应该好好查一查他,我的意思是,他搬到了圣路易斯……”

“在你们搬回密苏里州之前,他已经在圣路易斯住了三年了。”吉尔平说。

“好吧,但他反正住在圣路易斯,开车过来一点儿也不麻烦。艾米要买一把枪,因为她害怕……”

“德西没问题,尼克,那家伙人挺不错。”波尼说,“难道你不觉得吗?说实话,他让我想起了你,真是前途似锦的家伙呀,家里的小祖宗。”

“我是双胞胎中的一个,不是什么小祖宗,我比我妹妹早出生三分钟呢。”

波尼显然只是在找我的碴儿,好瞧瞧她能不能惹出我的怒火,但就算心知这一点,她每次指责我是一个“小祖宗”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胸中气血翻涌。

“不管怎么说,”吉尔平打断了我们的话,“他和他的母亲都不承认他曾经纠缠过艾米,还说这些年来他与艾米压根儿没有什么接触,只偶尔写上一封信。”

“我的妻子可不会这么说,多年来他都给艾米写信……真的写了很多年,而且搜查的时候他还到过这里。波尼,你知道吗?搜查的第一天他在场,当时你还谈到要当心那些打进调查内部的人……”

“德西•科林斯不是犯罪嫌疑人。”她举起一只手,打断了我的话。

“可是……”

“德西•科林斯不是犯罪嫌疑人。”她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消息刺痛了我的心,我想要开口指责波尼几句,说她被埃伦•阿博特迷了心窍,不过眼下还是别提埃伦•阿博特这个名字为妙。

“好吧,这几个拨打举报电话的家伙又怎么样?”我说着走过来,拿起写有姓名和电话号码的纸张念起了名字,在此之前,我漫不经心把那张纸扔在了餐桌上,“试图打入调查内部的人员有:大卫 •萨姆森、墨菲•克拉克——这两个都是艾米以前的男朋友,有个家伙打了三次电话——汤米•奥哈拉、汤米•奥哈拉、汤米•奥哈拉,还有个家伙自称铁托•普恩特[1]——这玩笑真是傻透了。”

“你有没有给这些人回过电话?”波尼问。

“没有,那不是警方的职责吗?我可不知道哪些线索有价值,哪些是疯言疯语,我可没有时间打电话给假装是铁托•普恩特的蠢货。”

“尼克,我不会太看重举报热线,我的意思是,警方已经处理了好多宗你的前女友打来的电话,她们只是想打个招呼,看看你怎么样。林子大了,什么样的人都有。”波尼说。

“也许我们应该开始问问题了。”吉尔平催促道。

“没错,嗯,我想我们应该从你在妻子失踪当天早晨的行踪说起。”波尼的语气突然间充满了歉意和顺从——看来她在扮演“好警察”的角色,而且我们都知道她在扮演“好警察”的角色,除非她真的站在我这边。有时候,一个警探就是死活要站在你那边,这也是可能的,对吧?

“当时我在沙滩上。” 

“你还是不记得有任何人看到过你在那里吗?”波尼问道,“如果我们可以不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的话,那真是帮了大忙了。”她同情地沉默了一会儿。波尼不仅能保持沉默,还能将整间屋渲染出一种气氛,好似一只章鱼放出了墨水。

“相信我,我跟你一样希望能找到证人,但是不行,我不记得任何人。”

波尼露出了一抹担心的微笑,“这很奇怪呀,我们曾经向一些人顺嘴提到你在沙滩上,结果他们都……这么说吧,他们都表示惊讶,他们说听起来不像你的所作所为,你可不喜欢待在海滩上。”

我耸了耸肩,“我的意思是,我会去海边待个一整天吗?那倒不会。不过要是早上去海边喝杯咖啡呢?当然没问题。”

“嘿,有一点可能帮上忙,”波尼轻快地说,“当天早上的咖啡你是在哪里买的?”她转身望着吉尔平,似乎在寻求赞同,“至少能够缩小时间范围,对不对?”

“我在家里做的。”我说。

“喔,”她皱起了眉头,“这事很奇怪呀,因为你家里没有咖啡,哪儿都没有,我记得当时我还觉得奇怪,我是个爱喝咖啡的人嘛,总会注意到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