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艾略特•邓恩 事发之后七日(第3/4页)

“一个女同性恋聚居的村落?”

“就好像怎么说呢……她们买了些土地,组建了自己的圈子,圈子里不收男人,这个没男人的世界在我听来倒是很顺耳,”她又舀了一捧水,把太阳镜推上去润了润脸,“只可惜我不喜欢女人。”

她放声大笑起来,仿佛一个老妇人在恼火地怒吼,“这个地方有什么浑蛋男人可以让我交往吗?”她说道,“这就是我的套路,从一个男人身边逃掉,又一头撞上另一个男人。”

“这地方大多数时候都空着一半的房间,那个长着大胡子的家伙杰夫,其实是个好人,”我说,“他在这里住的时间比我长。”

“你要住多久?”她问道。

我没有回答,我居然说不清自己要在这里待多久,真是奇怪得很。我原本打算待到尼克被警方逮捕的时候,但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在近期被捕。

“直到他不再找你为止,对吧?”葛丽泰猜道。

“差不多。”

她仔细地审视着我,随即皱起了眉头,我的胃顿时一阵发紧,等着她开口说:“你看上去很面熟。”

“千万不要带着新伤回到某个男人身边,别让那家伙得意。”葛丽泰语重心长地说,接着站起身收拾起自己的东西,用小毛巾擦干双腿。

不知为何,我竟然竖起了大拇指,这辈子我还从来没有竖过大拇指呢。

“如果乐意的话,来我的木屋吧,我们可以看电视。”她说。

我的手掌里握着多萝西送的一只新鲜番茄,仿佛带了一件亮闪闪的礼物来庆贺人家的乔迁之喜。来应门的葛丽泰几乎没有跟我客套,仿佛我已经到她家走动了许多年,她一把从我的手里拿走了番茄。

“太棒了,我正在做三明治,找个地方坐吧。”她说着伸手指指床(这些木屋里没有客厅),迈步进了她的小厨房,那里跟我的厨房有一模一样的塑料砧板和一模一样的钝刀。葛丽泰把西红柿切成了片,厨房台面上摆着一塑料盘午餐肉,房间里弥漫着香味。她把两个滑溜溜的三明治搁在纸碟上,又放上一大把鱼饼干,端着碟子大踏步进了卧室。一眨眼的工夫,她的一只手已经摸上了遥控器,换着一个个台,听着一片片嘈杂声,我们两个人并排坐在床边上看着电视。

“如果你看到想看的节目,就叫我停手。”葛丽泰说。

我咬了一口三明治,西红柿从三明治边上滑了出来,掉到我的大腿上。

一个台在播《贝弗利山人》,一个台在播《出乎意料的苏珊》,另有一个台在播《世界末日》。

此时电视上出现了“埃伦•阿博特”节目,我的一张照片占据了整个屏幕——头条新闻又是我,我的模样看上去棒极了。

“你看过这则消息吗?”葛丽泰的眼睛并没有看我,仿佛屏幕上的失踪案是一则颇为像样的重播节目,“这个女人在她结婚五周年纪念日那天失踪了,她丈夫的举动从一开始就非常诡异,脸上还挂着微笑呢,结果人们发现他把太太的人寿保险赔偿金往上抬了一大截,而且刚刚发现这位太太怀了孕,她丈夫并不想要那个宝宝。”

屏幕上的画面切到了另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我和“小魔女艾米”系列在一起。

葛丽泰扭头对着我,“你还记得这些书吗?”

“当然记得!”

“你喜欢这些书吗?”

“有谁不喜欢这些书吗,多可爱的书呀。”我说道。

葛丽泰哼了一声,“那些书假得透顶。”

屏幕上出现了我的特写镜头。

我等着葛丽泰开口夸奖相中人是多么美貌。

“她看上去还行,呵呵,对于她那个年龄来讲,”她说,“我希望自己四十的时候看上去能有那么棒。”

埃伦正在向观众追叙我的故事,屏幕上仍然留着我的照片。

“在我听来,她像是个被宠坏了的富家女,又娇贵难养又犯贱的主儿。”葛丽泰说。

这话说得一点儿也不公正,我可没有留下一丝证据让人们得出这样的看法。自从我搬到密苏里州以后(嗯,还是这么说吧:自从我有了自己的计划以后),我便一直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一副好养活、好脾气、开开心心的模样,总之人们希望女人是什么样,我就扮成什么样。我向邻居们挥手,为莫琳的朋友们跑腿,有一次还为总是浑身脏兮兮的斯塔克斯带去了可乐。我多次拜访尼克的父亲,因此全体护士都可以为我的人品作证,于是,我就可以一遍又一遍地对着脑袋一团糟的比尔•邓恩耳语道:“我爱你,来和我们一起住吧;我爱你,来和我们一起住吧。”——我只是想看看这一招是不是管用。比尔•邓恩是尼克最深切的梦魇,尼克十分害怕终有一天会沦落成他父亲的模样,而“康福山”的人们都说尼克的父亲会到处乱跑,要是比尔•邓恩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我家门口,那倒是挺讨我的欢心。

“为什么说她看上去挺犯贱?”我问道。

她耸了耸肩膀,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一则空气清新剂广告,一个女人正在喷洒空气清新剂,好让她的家人开开心心,随后出现的是一则超薄护垫的广告,女人们用上这款产品后可以再穿上裙子跳舞,就此遇上一个可心的男人,以便为他喷洒空气清新剂。

女人们在打扫,在流血;在流血,在打扫。

“一眼就能看出来嘛。”葛丽泰说,“她听上去就像一个又有钱又无聊的贱人,就像那些花丈夫的钱开办狗屎玩意儿的女人,办些什么蛋糕公司、卡片商店,还有精品店之类。”

在纽约,我的朋友们确实做了葛丽泰提到的各种生意,这样她们便可以声称自己有份工作,尽管她们只料理生意中那些有趣的事务,比如给纸杯蛋糕取名字,定制文具,穿上从自家商店拿来的漂亮衣服之类。

“她绝对是这种货色,又摆架子又有钱的贱人。”葛丽泰说。

葛丽泰起身去了洗手间,我蹑手蹑脚地进了厨房打开冰箱,在她的牛奶、橙汁和一个马铃薯沙拉盘上吐了几星唾沫,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

一阵冲水的声音传了过来,葛丽泰回来了,“我是说,就算她是个有钱的贱人,他杀了她也是不行的,她也是个女人,挑男人的眼光很差而已。”我说。

葛丽泰定定地望着我,我等着她说一句,“嘿,等一下……”

但她又扭头去看电视,还挪了挪身子像个小孩一般趴了下来,用两只手托着下颌,一张脸正对着屏幕上的我。

“喔,见鬼,”葛丽泰说,“来了来了,大家对这男人看不过去了。”

屏幕上继续播出该节目,里面不遗余力地把艾米捧成了一朵花,我心里感觉好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