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邓恩 事发之后八日(第3/4页)

兰德刚刚张开嘴,我就截住了话:“兰德,跟我说说我能做些什么。”

“把话说出口吧,尼克。”

“说什么?”

“我知道这个问题我不想问,你也不想回答,但我必须听到你亲口说出来,说你没有杀我们的女儿。” 

他放声笑了起来,眼中涌上了泪水,“天哪,我简直回不过神。”兰德的脸正一点点涨得通红,“我实在想不通怎么会出了这种事,我真的想不通!”他的脸上仍然挂着一抹微笑,但一滴眼泪却滑过他的下巴滴在了衬衫领上,“把话说出口吧,尼克。”

“兰德,我没有杀艾米,也没有动手伤她。”他仍然盯着我,“你相信我吗,我没有动手对艾米造成任何身体上的伤害。”

兰德又放声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会说什么吗?我想说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可我转念一想,这句话是别人的台词呀,这是某部电影里的台词,我不该说这样的话。我还犹豫了片刻,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演电影?我能不能从这部电影里脱身?随后我悟出这是不可能的。但总有那么片刻你会想,‘我要说出些不一样的话,一切就都会变得不一样’,但实际上事实是不会变的,对吧?”

兰德匆匆摇了摇头,转身跟着他的妻子钻进了汽车。

我并未感觉伤心,反而感觉到一阵惊慌。艾略特夫妇还没有把车开出我家的车道,我已经转开了念头:我们得尽快向警方摊牌。在艾略特夫妇公开表示他们丧失信心之前,我必须证实我的太太并非她装出来的那副样子——她才不是“小魔女艾米”呢,她是“复仇魔女艾米”。我一下子想到了汤米•奥哈拉,这家伙拨打过三次举报热线,艾米还曾经指控他强奸了自己,坦纳也查到了这家伙的背景。就凭他的名字,我会以为汤米•奥哈拉是个一身男子汉气概的爱尔兰人,可他跟这个形象一点儿也不沾边,既不是个消防员也不是个警察,而是布鲁克林一家搞笑网站的写手,那家网站还算得上很是体面。撰稿人照片上的汤米•奥哈拉是个骨瘦如柴的家伙,戴着一副深色框眼镜,长着一头浓密得令人不舒服的黑发,咧着嘴露出一丝微笑,穿着一件 T恤衫,上面印着一支乐队的名号——“宾果”。

电话铃刚响第一声,汤米•奥哈拉就接了起来:“谁呀?”

“我是尼克•邓恩,你为我太太的事给我打过电话,我太太就是艾米•邓恩,原来叫艾米•艾略特,我必须和你谈谈。”

电话那头顿了一会儿,我等着汤米•奥哈拉像希拉里•汉迪一样挂断电话。

“十分钟之后再给我打过来。”

我按时打了过去,听筒里传来一片酒吧的声音,我对这种动静非常熟悉:那是喝酒的人在嘟嘟囔囔、冰块相撞发出咔嗒声,人们要么在叫酒,要么在招呼朋友。突然之间,我怀念起了自己的酒吧。

“好了,多谢你,我不得不到酒吧来。”他说,“要谈这件事,看上去是离不开苏格兰威士忌的。”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听上去近在耳边,我能想象出他正护着一杯酒,用手拢着嘴对着听筒倾谈。

“这么说吧,我收到了你留的消息。”我开口了。

“好的,艾米仍然下落不明,对吧?”

“没错。”

“能不能告诉我,你觉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说,“艾米出了什么事?”

真见鬼,我也想喝一杯,于是我走进自家的厨房倒上了一杯酒——虽然比不上“酒吧”,我的厨房也堪称一块宝地了。我一直设法不要太过贪杯,但此刻的感觉实在太妙:屋外阳光刺眼,这个房间却黑漆漆的,屋里萦绕着苏格兰威士忌的浓香。

“你为什么会打电话过来,能告诉我吗?”我反问他。

“我一直在看新闻,你被整得好惨。”他说。

“我的确很惨。我想和你谈谈,是因为我觉得……你居然想联系我,这件事情很有意思,毕竟艾米曾经告你强奸。”

“哎,你知道这件事?!”他说。

“我知道有艾米告你强奸这么一回事,但我并没有认定你是个强奸犯,我想听听你有什么说法。”

“这样啊。”我听到他喝了一大口苏格兰威士忌,咕嘟咽下去,随后晃动着杯中的冰块,“一天晚上,我在新闻里看到了关于你和艾米的报道,当时我正一边坐在床上吃泰国菜一边想着自己的事情,尽管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的事却还是一下子把我给镇得回不过神。”他向酒保又要了一杯酒,“因此我的律师说无论如何都不该和你谈,可是……我能说什么呢?我这个人就是心眼太好了,没法眼睁睁地看着你跳进火坑。上帝呀,我真希望酒吧里还让人吸烟,你我这番话怎么离得开苏格兰威士忌和香烟呢?!”

“跟我说说吧,”我说,“告诉我你被控强奸的事。”

“就像我说的,我已经看到了新闻报道,眼下媒体正纷纷对你开火,我是说,你简直成了众矢之的,因此我应该乖乖地不要插手,我才不需要那女人再回来搅和我的日子呢!可是真见鬼,我真希望当初有人帮帮我。”

“所以你帮我一把吧!”我说。

“首先,她收回了指控……你知道这事,对吧?”

“我知道,那你到底有没有犯事?”

“见鬼去吧,我当然没犯事,你犯事了吗?”

“没有。”

“那就是了。”

汤米又要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那我来问问,你们的婚姻和谐吗?艾米开心吗?”

我没有回答。

“你不需要回答,我猜答案应该是‘不’。不管什么原因,艾米不太开心,我甚至不想问为什么。我可以猜,不过我不打算开口细问,但我想你一定清楚这一点:每当艾米不开心的时候,她就喜欢扮演上帝的角色,而且是‘旧约’里的上帝。”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会施行惩罚,”汤米说,“毫不留情的惩罚。”他在电话里笑了起来,“我想说,你真应该来瞅瞅我的模样,我看上去真的不像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强奸犯,反而更像个瘪三,我也的确是个瘪三,我唱卡拉OK的常备曲目就是为了大声喊个够,每次看《教父II》我都会忍不住掉眼泪。”他咽了一口酒,接着咳嗽了起来。

“是因为弗雷多?”我问道。

“是因为弗雷多,没错,可怜的弗雷多。”

“做了人家的垫脚石。”[1]我说。

大多数男人能在体育话题上找到共鸣,而汤米与我则是两个痴迷电影的怪才,眼下我们谈起了电影,恰似球迷们谈起一场著名的橄榄球赛。我们都知道那句台词,而正因为我们两个人都说得出那句台词,因此省了好一番闲聊的工夫,免得揣摩对方肚子里是不是有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