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1(第4/6页)

他朝两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往电梯的方向走,那是中情局买下这栋房子的时候安装的。控制电梯的就是那名特工,所以电梯门自动打开,耐心地等待着他们。进入亮闪闪的不锈钢轿厢之后,他们无需揿动任何数字或按键——这部电梯只通往地下二层。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是一条条不加修饰的混凝土走廊,一个个没有窗户、让人不禁产生幽闭恐怖之感的房间,以及好几间云集着众多医学和心理学专家的神秘实验室;总而言之,就像是一间中世纪恐怖物品陈列室。

中情局的所有人都知道,被带进“阴森之屋”就意味着出了极为可怕的大事。这地方是叛逃者、双面间谍、不称职的特工和叛徒们的临时居所。

被带进“阴森之屋”以后,这些人从此就音讯全无。他们的命运究竟如何?这种疑问在中情局内部引起了无穷无尽的可怕传言。

伯恩和林德罗斯在地下二层走出电梯,周围微微能闻到清洗剂和酸液的气味。他们相对而立,停了片刻,现在没什么别的话可说了。他们像即将踏上血腥战场的角斗士那样紧紧握了握手,随即分开。

右手第三扇门的房间里,伯恩坐在一把梯式靠背的金属椅上,椅子腿被螺栓固定在混凝土地面上。天花板上装着一盏工业用照明灯,长长的荧光灯管在钢制的格栅灯罩里嗡嗡作响,就像一只趴在窗玻璃上的马蝇。灯光照亮了室内的一张金属桌和另一把金属椅,这两样东西同样也固定在地上。房间的一角安着监狱里的那种不锈钢坐便器,还有个很小的洗手池。整个房间除了墙上的一面镜子,没有其他任何装饰——被派来讯问伯恩的人可以透过它从屋外观察他。

他就这么等了两个小时,陪伴着他的只有荧光灯管发出的刺耳嗡嗡声。然后房门突然间打开了,一名特工走进房间,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他拿出一台小型磁带式录音机,按下录音键,随即翻开自己放到桌上的一份文件夹,开始讯问伯恩。

“从你抵达达尚峰北坡的那一刻起,到你带着目标人物登上直升机为止,这段时间内都发生了什么?尽可能说得详细一点。”

伯恩叙述情况时讯问者的眼光始终没有从他脸上移开。这名讯问者是个中年人,个子不高不矮。他的额头很高,头发长得稀稀落落,发际线已经开始后退。他的下巴有些后缩,但那双眼睛却像狐狸般狡猾。他从来没有直视过伯恩,而是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他,仿佛这么看人能让他洞察别人的内心,最不济也可以起到点威慑作用。

“你找到目标人物的时候,他的状况如何?”

讯问者此时是在让伯恩重复他已经回答过的问题。这是讯问中的常规手段,讯问者借此鉴别谎言与真话。如果被讯问者在撒谎,那么他叙述的情况迟早会出现前后不一的现象。“他被绑着,嘴里还塞着布条。他看起来很瘦——和现在的样子差不多——囚禁他的人给他吃的东西好像很少。”

“我觉得,他要爬上直升机所在的那座山峰会非常艰难。”

“刚开始的时候对他来说是最困难的。当时我都以为得背着他上去了。他的肌肉很僵硬,几乎一点力气都没有。我给他吃了几根营养棒,这起了点作用。不到一个小时,他走路时就稳当一些了。”

“他和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讯问者故意用平淡的语气问道。

伯恩知道某个问题问得越随便,那么它对于讯问者而言就越重要。“‘我尽力而为。’”

讯问者摇了摇头,“我问的是他刚见到你时说的话,就是你把他嘴里的布条拽掉的时候。”

“我问他感觉怎么样——”

讯问者仰望着天花板,似乎觉得很不耐烦。“他到底是怎么回答你的?”

伯恩的脸上仍然像石头似的毫无表情。“他只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

讯问者看上去有些发窘,这表明他刚才肯定以为自己能让伯恩上当。“他为什么不说话?他已经给关了一个多星期,见到自己人的时候总应该说点什么吧。”

“当时并不安全。那种情况下我们说得越少越好。他知道的。”

讯问者又开始用余光打量伯恩。“那么,他跟你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告诉他我们得从石缝里爬上去,这样才能逃走。他回答:‘我尽力而为’。”

讯问者似乎并不信服。“好吧,这个细节就算了。在你看来,他当时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他看起来还可以,感觉很如释重负。他想尽快离开那儿。”

“他是否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你有没有发现他忘记了某些事情?他说的话是否让你感到有些奇怪,或是与他的身份不相符?”

“没有,你说的这些迹象我都没看到。”

“伯恩先生,你似乎对自己说的话非常肯定。你本人不是也有记忆紊乱的问题吗?”

伯恩知道这是对方在故意引他发火,内心深处顿时松了口气。为了戳穿受审者的谎言,讯问者会使出各种各样的手段,激将法是最后的一招。

“我的记忆紊乱涉及的都是过去的事情。至于发生在昨天、上周或上个月的事,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讯问者毫不停留地抛出了另一个问题:“目标人物有没有被洗脑?他是否已经叛变?”

“坐在过道对面房间里的那个人就是以前的林德罗斯,他没有任何改变,”伯恩答道,“在回国的飞机上,我们谈到了只有我和他才知道的事情。”

“什么事?请你说得具体点。”

“他证实了恐怖分子法迪的身份。他给我画了张法迪相貌的草图,这对我们而言是一大突破。在此之前法迪这个人始终都是个谜。马丁还把法迪得力助手的名字告诉了我,那人叫阿布·伊本·阿齐兹。”

讯问者又问了伯恩十几个问题,其中大部分都是他已经问过的,只不过改换了一下措辞而已。伯恩耐心地回答了所有的问题。无论讯问者耍出什么手段,都不会让他失去冷静。

接着讯问就结束了,正如开始时一样突然。讯问者没有再理会伯恩,也没有再向他说明什么,他关掉录音机,拿起机器和讯问记录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