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第2/2页)

球赛打完以后,我们就先回家了。虽然没有人会冷血到拒绝我们参加赛后的野餐会,但我们觉得还是不去为好。在我被指控以后,我们曾经去过一次,真算得上是度日如年,如果有人不小心说到了某些话题——例如检察院里的事,或是电视里类似我这个案子的破案片——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话题,却会引来尴尬的沉默。我知道,我们再也不能去参加野餐会了。那些男人倒是很大度,能够接受我的存在,但这对孩子不好。在那样的场合,我们总免不了去想接下来几个月可能会发生的事,如果我被定了罪,到时候又该如何跟别人解释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最后,我们认为,没有必要在惶恐的心情中度过美妙的夜晚。于是,球赛完以后,奈特和我会向他们友好地挥挥手。我拿上球棒和手套,奈特踩着路边的蒲公英,跟在我身边蹦蹦跳跳。

奈特从来没有过任何抱怨,这让我很感动,我的儿子对我是这样贴心,天知道他的那些朋友是怎么取笑打击他的。作为成年人,我没法想象他所承受的来自同龄人的嘲笑和恶意攻击。我是他所有这些痛苦的根源,但他并没有抛弃我。他并不是个任性的孩子,但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却表现得有点任性。他会把睡在沙发上的我拖起来,让我陪他一起去滑冰;我晚上出门取报纸、买牛奶的时候,他也坚持要陪我一起去。我们一起走过小区里的树林时,他一点儿也不害怕。

“你害怕吗?”我们走在路上时,我突然问他。

“你是说,如果你被判有罪了,我会不会害怕?”开庭的巨大压力就在眼前,就连我八岁的儿子也明白我这个问题的真正意思。

“是的。”

“不怕。”

“为什么?”

“就是不怕呗。不要担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好不好?”他抬起头,从棒球帽檐下,眯着眼睛看着我。

“怎么说?”

“他们会开庭,然后你去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这一切就会结束了。妈妈就是这么说的。”

唉,我的心要爆炸了:妈妈就是这么说的。我伸出手,搂住儿子的肩膀,他对他妈妈的这种信心让我无比惊讶。我无法想象他们之间有过多少次推心置腹的交流,她才能让他如此坚定地支持我。有时候,巴巴拉一个人做到的事真让我觉得是个奇迹。作为一家人,我们之间紧紧联系在一起。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是奈特,而他最爱的是他妈妈。虽然他才八岁,正是精力旺盛、喜欢乱发脾气的时候,但在他妈妈面前的那种乖巧懂事,是他从来不会在其他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的。他只允许她一个人长时间地抱他,他们之间有着一种特殊的默契交流和亲密关系,似乎比其他母子之间的关系都要深厚。他更像她,而不像我,很容易就兴奋,也很聪明,但有时情绪会阴沉,会自闭。而她对他的爱也同样热烈,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所以,当她说她不可能对另外一个小孩再有同样的感情时,我相信她的话。

他们俩彼此分开的时候,都会觉得难受。去年夏天,巴巴拉去了底特律四天,去看她的一个大学同学叶塔·格拉芙,她这个同学现在已经是数学教授了。巴巴拉每天给家里打两个电话,但奈特还是整天闷闷不乐。晚上,我只有和他一起想象他妈妈和叶塔现在在干什么时,才能让他安静下来上床睡觉。

我告诉他,她们这时候应该在一家很安静的餐厅里吃饭。她们吃的是鱼,是加了一点点黄油煮的鱼。她们一人喝了一杯红酒。等到吃甜点的时候,她们都会发馋,点一些很想吃的好东西。

“馅饼吗?”奈特问。

“嗯,馅饼。”我说。

这就是我的儿子,我一直心心念念的儿子,一边想着他的妈妈正在吃甜点,一边安静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