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节(第4/6页)

熊谷慢慢地扫视了法庭一眼。他看了看法官,又看了看记录员,最后,看着检方的律师席。他皱着眉头。不管斯特恩设置的是什么陷阱。法庭记录员在记录本的旁边夹上了一个小夹子。

“熊谷医生,根据你专家的观点。”斯特恩问,“卡洛琳·波尔希莫斯女士应该不会认为自己是不能怀孕的吧?”

熊谷看着斯特恩,他弯下腰,对着证人席上的话筒说。

“不会。”“不痛”说。

“别着急回答,医生。你那几周做了十八个尸检,你要不要看看你当时的记录呢?”

“我知道被害人使用过避孕措施,这就已经说明了这一点,那份化验报告你也念过。”他又说。

“那么我要再说一遍,在你送到化验室的那份样本中,确实找到了杀精剂的成分。”

斯特恩回到我们桌子旁。肯普已经拿着斯特恩要的文件了。斯特恩把一份复印件拿给检方律师,把原件递给了熊谷。

“熊谷医生,你还认得吗?这是你对波尔希莫斯女士进行尸检的报告。”

“不痛”翻了几页。

“这是我的签名。”他说。

“能不能请你把做了标记的那一小段话念一遍?”斯特恩转过身看着尼可说,“第二页。”

熊谷换了副眼镜。

“‘死者的输卵管已经进行了结扎和分离,末端正常。’”熊谷看着自己正在念的这份报告,他又翻到报告的最后一页。现在,他已经眉头紧锁,最后,他终于摇了摇头。

“这不对。”他说。

“你说自己的验尸报告不对?这是你当时一边解剖,一边口述的,是不是?医生,你不是要说你解剖的时候弄错了吧?”

“这不对。”熊谷又说了一遍。

斯特恩回到我们的桌子旁,又拿了一张纸。我明白了,我抬头看着他从肯普手里又接过一份文件。

我悄悄说:“你这是在告诉我,卡洛琳已经做过输卵管结扎吗?”

点头的是肯普。

接下来的几秒钟,我脑子一片空白。很奇怪,我突然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孤独感,我好像是被锁在了摇摆不定的情绪中,某种很重要的联系被切断了。在法庭上发生的一切好像变得很遥远,但在这种混乱中,我还是意识到,熊谷要完蛋了。斯特恩又问了他两三次,波尔希莫斯女士有没有可能做过输卵管结扎手术,他都否认了。斯特恩一再问,如果有其他的事实依据,他会不会改变观点,然后,把一份西区妇科医院的报告塞进了熊谷手里,报告上清楚地写明,卡洛琳在六年半前的一次流产后,确实做了输卵管结扎。显然,肯普昨天下午去见的就是给她做手术的医生。

“我再问你一遍,先生,你看了这份报告之后,是否要改变你专家的观点?”

熊谷没有回答。

“先生,根据你专家的观点,卡洛琳·波尔希莫斯女士应该知道自己不会再怀孕了吧?”

“显然。”熊谷抬起头说。在我一片混乱的思绪中,我居然也会为他感到可怜。他现在说话很慢,表情迷离。他不是对着斯特恩和法官,而是对着莫尔托和尼可说,“我忘了。”

“先生,在四月一号的那天晚上,卡洛琳·波尔希莫斯会用杀精剂,是不是一件很荒谬的事?”

熊谷又没有回答。

“现在这样的观点是合理的吧?”

熊谷依旧没有回答。

“你认为她没有理由会在已经结扎的情况下还用杀精剂吧?”

熊谷抬起头。看不出来他到底是在思考,还是感到羞愧。他抓住证人席旁边的扶手,仍然没有作出回答。

“我们是不是需要法庭记录员复述一下我开始问的问题以及你的回答?”

熊谷摇摇头。

“熊谷医生,现在难道还不明显吗?卡洛琳·波尔希莫斯在四月一号根本就没有用过杀精剂,你作为专家难道还得不出这样的结论吗?你作为一位专家、一位科学家,在她的公寓里根本就没有找到任何杀精剂,这难道不是很明显吗?”

熊谷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先生。”他努力保持着几分尊严说。

“那么,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熊谷医生,基于这些事实,你送去化验室的样本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从卡洛琳·波尔希莫斯女士体内采集到的?”

熊谷靠在椅子上。他用手推着鼻梁上的眼镜。

“我是按照规定程序来的。”

“那么,先生,你是不是在告诉陪审团,你完全清楚地记得是你亲自把杀精剂的样本从死者身上取出来,作了记录,并亲自送到实验室的?”

“也不是记得那么清楚。”

“我再重复一遍,那份含有杀精剂的样本,那份和萨比奇先生血型一样的精液样本,是不是有可能不是从卡洛琳·波尔希莫斯体内提取出来的?”

“不痛”又摇了摇头,但这次,他并不是在否认,他只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医生,是不是有这种可能?”

“是有这种可能。”最后,他终于说。

偌大的法庭里,我清清楚楚地听到对面一位陪审员惊呼了一声:“天哪!”

“熊谷医生,在你把这份样本送到化验室的时候,是不是正是你和莫尔托先生保持密切联系的时候?”

听到这里,熊谷终于爆发了,他蹭一下站了起来。

“你这是在指控我什么吗,斯特恩先生?”

斯特恩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在这个案子里,我们已经遭遇太多无端的指控了。”他说。然后,斯特恩朝熊谷点点头,补充了一句“熊谷医生”便坐下了。

休庭以后,肯普和我坐在斯特恩的会议室里,对一小群听众描述起了斯特恩对熊谷的询问过程,这些听众包括斯特恩的秘书、私家侦探波曼,还有两个在斯特恩公司担任文员的法学院实习生。肯普拿出了一瓶香槟酒,一个实习生还把收音机里的音乐打开了。肯普真是个好演员,他又是扮斯特恩,又是扮熊谷,把整场询问活灵活现地演了出来。他先是用严肃的口吻复述了斯特恩咄咄逼人的问题,然后又学熊谷,跌坐在椅子上,跺着脚,大口喘着粗气。我们正笑得前俯后仰的时候,斯特恩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晚礼服,更准确地说,是晚礼服的一部分。只有烫得笔挺的裤子和衬衫,一条红色的领结还没有系好,只是套在领子上。他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时,脸色铁青、怒气冲天。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忍着没有爆发。

“这太不合时宜了。”他是在对肯普说,“太不合时宜了,我们还没有结案,还不是庆祝的时候。我们如果把这种自大的情绪带到法庭上,陪审员是能感觉到的,他们会讨厌的。你们现在赶紧收拾一下,我要和客户谈一谈。拉斯迪。”他说,“你有空来一下。”